三、
洞庭龍女在嫁為人婦第三日,獨自搬去北海居住。夫婦二人什麼也沒說,倒是惹得敖君逸上躥下跳了幾天,把寢殿裏的珊瑚樹都砸碎了,非要去洞庭湖告狀,誰勸也不聽。
敖則凊被他吵得頭疼,“心生邪念”,用冰棱將他殿門封住,打算去取幾壇百子春灌醉他,讓他安生幾日。沒想到這一去,正好讓他撞見躲了他兩日的十六郎。少年躲在酒窖裏挨個查看酒壇的狀況,回頭看見他,立刻往後一跳,踩翻了三四壇酒。
敖則凊歎了口氣:“我若是酒後失儀,就在這給你賠禮道歉了。十六郎何必畏我如洪水猛獸?”
十六郎愣了一下:“我何曾畏懼殿下?”
“那這兩日你為何見我就躲?”
十六郎的臉霎時與衣裳同色:“殿下太好看了……”
敖則凊幾乎以為自己還醉著,疑惑道:“什麼?”
“我說……”十六郎鼓起勇氣,大聲喊道,“殿下吹笛的樣子太美了,我一看到殿下就覺得舌尖發麻,說不出話來,怕殿下嫌棄我笨拙才躲著殿下!”
敖則凊還沒想清楚他的意思,舌尖卻也和他一樣發麻了,他絞盡腦汁也擠不出一個詞來,背後卻有兩聲輕笑,先於他給出了反應。
是敖君逸和宜生一左一右在門板探出腦袋,笑得詭譎莫測。涇川君不嫌事大地煽風點火:“我還擔心二哥求而不得為情所困,看來想多了。春宵苦短,我就不打擾了——宜生,和我一起搬兩壇酒回去,我們喝。”
不等敖則凊解釋,這兩條龍就卷起門邊的酒壇溜走了。敖則凊歎道:“行了,你就做你的事情,我先走了。”
“殿下!”十六郎叫道,“殿下與洞庭貴主要和離了麼?我願意替她侍奉殿下。”
敖則凊沒接話茬,正色道:“當日你說要報一缽水之恩,我才讓你留下。你為我釀了這麼多酒,早就報完我微不足道的恩情了,你走罷。”
十六郎道:“那於殿下隻是一缽水,與我而言卻是救命之恩。何況我聽人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殿下的恩情,我三生都報不完。”
敖則凊無可奈何道:“你若是執意不走,我也不好硬趕你。但你記住了,隻要我一日未與洞庭貴主和離,我就一日敬她為妻,絕不背棄。你不要動不該有的心思,傷人傷己。”
“殿下豢養的樂師舞姬裏,難道就沒有一人抵得過龍女麼?”十六郎臉上紅緋盡退,“殿下就沒有寵幸過其中一人麼?”
“沒有,我欣賞他們的舞樂,卻並不垂涎他們的姿容。”敖則凊屈起食指,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毛頭小子,叫你不要事事都往情情愛愛上想,你還乳臭未幹呢。下次再渾說,我就趕你走了。”
十六郎連忙捂住額頭,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他:“我知道了。”
敖則凊又彈了他一下:“對自己也尊重些。別當自己是個物件,說送就送的。”
因為誤會是自己二哥寵幸美妾導致嫂子憤而出走,敖君逸心虛不已,沒再折騰著要告龍女的狀。敖則凊樂得不生事端,將這責任一肩扛下,每日沉浸在琵琶和箜篌之間不亦樂乎,漸漸就忘了管教弟弟。
結果這一疏忽,他親弟弟又捅了個大簍子:因為午覺沒歇好,衝上水麵把凡人獻的新婦抓到了龍宮。更不妙的是,這新婦是人間帝王的親弟弟,天潢貴胄,還身懷仙骨,橫看豎看都不是涇水惹得起的人物。
偏偏色令智昏,十幾年來情竇不開,到現在連個侍妾都沒有的涇川君每日春風拂麵,毫無自覺地纏著這位錯抓的新婦,撕都撕不開。
偏偏人家還不曉得自己動春心了,滿麵容光地過來跟他抱怨,李聲聞長李聲聞短,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敖則凊煩不勝煩,敷衍道:“你要那麼不喜歡聲聞,給我好了。”
“你說什麼?”敖君逸眉毛一挑,“他是我抓來的。”
與此同時,十六郎將酒壺擱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殿下……”
敖則凊拊掌歎道:“好大的酸味!我這酒壺裏裝的是醋麼?”
敖君逸不依不饒:“你別叫的那麼親熱。”
“我不叫了,以後都叫他涇川夫人就是。”敖則凊推搡他一把,“行了,涇川君,和夫人耳鬢廝磨去罷,找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