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枝間時見子初成(下)(1 / 3)

六、

錢塘君到來,本該是解涇水之圍,不想反而帶來了滅頂之災。

敖則凊略施小計將他困在冰牆中,受了他致命一擊,雖然自知藥石罔效,但一時也沒有死去,隻是一動也不能動,被迫聽著冰牆外的廝殺聲等死。他看不清冰外隱約的人影,卻能聞到弟妹和涇川水族的血氣,遠遠飄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自錢塘君敲開的裂縫鑽入,撲到他身邊,將他緊緊抱住。

他已經看不見東西,卻覺得那懷抱似曾相識。他啞聲問道:“十六郎?我不是……叫你逃難去麼?”

“殿下別說傻話了。說好了叫我等的,這會趕我走,莫不是想要抵賴?”十六郎笑著問道。

敖則凊覺出他的淚水滴在臉上,卻不由自主地也笑了起來:“傻阿措。”

“殿下才傻。”十六郎馬上回嘴道,“殿下別想死了就能甩掉我,我不會讓殿下死的。”

一股濃鬱的血腥味湧上,敖則凊感覺到他的肩膀微微顫抖起來。與其同時,有什麼柔若絹帛的東西將他們一同包裹起來。十六郎輕聲細語道:“殿下說得沒錯,我的靈力都在這一條尾鰭上,現在我摘下它為殿下作障,雖不能救治殿下之傷,卻可定住殿下的魂魄,使殿下不會魂靈逸散而亡。雖然這般行事會陷入假死,但總還存有一線生機。”

“你這是何必……”敖則凊歎道。

“生摘尾鰭確實是痛,痛得像要死了一樣。”十六郎道,“但總好過生不如死……殿下累了,睡一會罷,我也撐不住了……”

敖則凊是被烈焰焚身之痛喚醒的。饒是十六郎的尾鰭,也隔不開這熊熊業火。

他被鎖在一處暗無天日的洞穴中,半身埋在山岩之中,無法掙脫。他清楚地感覺到,那山石就是他,他就是山石,本為一體,密不可分。

龍骸化山脈本為常事,但活著就化成山脈的,他怕還是獨一份。

洞穴內有另一道斷斷續續的呼吸聲,近在耳邊,敖則凊試探道:“十六郎……阿措?”

柔軟的魚尾輕輕掃過他的臉頰,十六郎半夢半醒道:“殿下?”

一雙澄金色的眼瞳慢慢在黑暗中張開,懵懂地注視著敖則凊。後者借著與生俱來的出眾目力,看清了它的長須鹿角。

“阿措,你化龍了。”

十六郎悚然一驚:“什麼?”

“魚去尾化龍,你可不是已經成了龍族?”敖則凊笑道,“也算是因禍得福罷。”

十六郎甩了甩腦袋,化成人形靠過來:“這是小事。殿下醒了,已經無礙了麼?我們這是在什麼地方,不似涇水龍墓。”

敖則凊歎道:“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但我半身化作了山脈,分離不開。”

十六郎也已經看清了穴中情景,不敢置信道:“怎麼會這樣?生龍化山聞所未聞,殿下覺得有哪裏不適麼?”

敖則凊將那焚身之火瞞住不提,強顏笑道:“沒事,隻是動彈不了了。隻要你沒事就好。”

十六郎焦躁不安地踱來踱去:“這可如何是好?如果我直接將殿下的身軀從山石挖出,可會傷害殿下?”

“傻孩子,這山脈即是我,如何分得開?”敖則凊道,“命定如此,接受便是。以後我就做個山靈,福澤一方,也未嚐不可。但這地方荒涼幽暗,無趣得很,你不要留在這了,下山去找可去的地方罷。”

十六郎蹙起眉:“除了殿下身邊,我哪也不去。”

“你舍命去尾救我的恩情,不正重於河海,千倍百倍地還盡了當年滴水之恩?你沒必要為我蹉跎時光了。”

十六郎低下頭來:“殿下是這麼想?那我鬥膽問一句,則凊怎麼想?”

敖則凊閉口不言,十六郎卻露出吃飽喝足的貓兒一般的神色來:“不說話就是不想讓我走,對麼?錢塘君對殿下痛下殺手,一定是洞庭的意思。既然涇川二太子已死,涇川的二太子妃,就無權阻礙我與則凊相守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