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他們兩個和我們兄弟幾個不一樣?”三郎疑惑道,“我和隆範、隆業一樣,他們兩個卻完全不同。”
竇德妃道:“許是因為他們兩個身世有些奇特,天後對他們格外留意,賜了這樣的名字。說來也怪,我明明隻夢到一個……生下來卻是雙生子。”
三郎對母親所說的夢和雙生子一知半解,咂咂舌便離開了床榻。
門外忽有人朗聲笑道:“德妃殿下,臣奉命前來為兩位小皇孫看相。臣可否入內?”
竇德妃忙把李緣覺也放回床上,讓他和年幼的李聲聞並排躺著,自己反身打開房門:“明天師請進。”
那天師四十上下,作尋常黃冠打扮。他跨入門內,寒暄的話尚未出口,目光已經定在床榻上的嬰兒們身上。他似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怪物一樣,瞪大眼睛,驚呼出聲:“此二子……此二子……”
見他麵色有異,竇德妃也驚惶無措起來:“天師,他們怎麼了?”
天師歎道:“德妃殿下,事關天道運轉,我不便多言,唯有一事可以相告。請殿下務必保守秘密,莫要將其說與君王聽。”
他看了一眼床邊杵著的三郎:“小殿下……”
竇德妃急道:“三郎還是個孩子,天師不必在意。我的兩個幼子究竟有何不妥?”
天師踟躇道:“此二子合則為日。”
竇德妃不解道:“我不懂天師的意思。”
那天師搖搖頭,閉上嘴不再多言。
李天王的餘光,卻瞥到三郎注視著床榻上的兩個孩子,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角。他忽然記起李聲聞的三哥,正是後來的臨淄王,後來禁止李聲聞入長安的皇帝。
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一定是進入了李聲聞的夢中,就像上次跟著他夢入黃泉一樣。李聲聞的夢境比他長得多,但很瑣碎,一會是他滿月時,窗外有金紅色的碎羽飄落,輕輕覆在他的繈褓上;一會是他的父親被貶為皇嗣,舉家搬到冷僻的東宮居住;一會是竇德妃的貼身侍女、自稱韋團兒的女郎,趁夜走入天後的寢宮,將偷聽到的‘合則為日’的預言,和竇德妃之妹進獻化生童子的事,一一道來。
他夢到某一天,竇德妃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她膝下最幼小的雙生子,被分別送入長安相距最遠的兩間道觀修行。道觀對皇室的男兒來說並不是好去處,但天後的做法也無可指摘——連她最寵愛的太平公主都出家為女冠,誰又能說她送皇孫修行是出於苛待?
已經七歲的李聲聞安然接受了這一切,成了長安無名道觀的觀主,整日閉門不出臨摹觀中壁畫,似乎母親的死、祖母的嚴密監視都與他無關。他最常臨摹的是一幅青綠山水,畫中翠峰直入雲霄,山嵐霧氣如帷幄遮蔽山腰,山巒間有碧水環繞,朱樓紫閣間錯坐落。從雲中依稀可見其中五座巍峨城闕,十二座白玉瓊樓,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雲下的人間。
李聲聞僅看它一眼,便可臨出運筆設色如出一轍的畫作,仿佛五城十二樓自在心中。他畫下的這座仙山,甚至比壁畫更多了來往雲中的仕女,雖然眉目微小不可辨認,衣飾卻細致得分毫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