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潘遊徳再次打開電視,按下播放鍵,嫌疑犯的腦袋低下來,再摁下暫停。“規規矩矩的,低頭反思一下——好好看看我老潘是怎麼做的!”他又去了浴室,準備洗過手以後去吃早飯,他洗了一把臉,“怎麼搞的?頭被那個嫌疑犯搞得暈暈的!”會不會是看他頭發看多了?他擠住眼睛,腦袋甩得像撥浪鼓,睜開眼,似乎有無數金魚遊動在雲朵裏,金魚一隻接一隻地消失,雲朵也逐漸塑形,變成橢圓形的白色陶瓷。潘遊徳又生出一個念頭:改造洗手池,將其做成透明的,中部掏空作為洗漱用的凹槽,內部填充成一部魚缸,底麵鋪上維持水溫的黑金剛砂,沙子上長出圓筒狀的腔腸動物,斑斕繽紛,帆旗瑪麗魚、企鵝魚、斑馬魚、老鼠魚都給它放上一些,假如技術得當,養兩隻海馬最好,“我老潘不懂啥子淡水鹹水魚,不管怎麼著,有想法就不錯!”他一轉身,發現浴缸也同樣可以改造成“海底世界”,找人將采光和過濾裝置處理一下,這個泡起澡來絕對是種享受!隻要妻子女兒都能回來,他要把家的裏裏外外都搞出個新氣象來!
“先出去吃飯吧,”他換上一件背心,套一條大黑褲衩,經過客廳的時候,他對嫌疑人說:“要不是你把我搞得腦袋發暈,我老潘還想不到改造水池的妙招呢!算你有功一件,回頭我找檢察長商量一下你的刑期,爭取減刑三個月。”他走出去了,過會又回過頭來,“喂,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把頭抬起來,不用太拘謹,等我回來以後,你小子可得把眼睛瞪大點,好好學學我老潘做菜,學會一招就能開個小夜市!我走了啊……”潘遊徳鎖上門,走下台階,走出蚩尤苑,穿過馬路,穿過廣場,走進蚩尤城一樓東側的早餐鋪,坐下來,點了兩個筍肉包、一個金衣香菇包、一個鮮肉包、兩根細沙春卷、一個翡翠燒賣、一碗黑米粥。包子騰騰冒著熱氣,咬一口綿軟的包子皮,香醇的餡心就迫不及待地要接受牙齒的聖恩,肉、竹筍、紅豆、白豆、豆皮、香菇、黑米,它們列著隊,坐在麵粉、醬油、味精、鹽、糖、蔥搭成的玉輦上走過長長的食道,走進裏潘遊徳金碧輝煌的胃。潘遊徳撫著鼓脹脹的胃,一口一口地吞下米粥,就像加固了一層三合土,那饑餓被他嚴嚴實實地封在了屁股底下。如此一來午飯就不必考慮了,他站起來,打了一個嗝,慢悠悠地走向廣場的涼亭。
綠色植物從四周的磚縫裏破土而出,纏繞在大理石的柱子上,攀附在布滿灰的光線中,將潘遊徳阻隔在一片蔭翳中,光斑打在他的臉上,像是幾個窟窿。他蕩漾著雙腿,鼓動嘴唇哼起了歌:“如果你知道我對你的愛,就算天際我也想帶你遨遊,”他揚起眉毛,“不要讓我的心孤單地留在這兒,”天越來越熱了,他起身向超市走去。遛鳥的大爺出來了,他的鼻毛像蔥一樣從鼻孔裏長出來,鳥站在籠子裏不住地嘲笑,他似乎沒留意到一個快樂的人從眼前經過,“你讓我魂牽夢縈,請允許我輕撫你的肌膚,”廣場裏的人圍在一起,站在中央的大爺精神抖擻,他手中的鞭子揮向天空,像直升機的螺旋槳一樣轉起來,潘遊徳以為老頭要起飛,到頭來不過是一響鞭抽在了地上,發出了閃電般的音節,另一邊走出一個穿著睡衣的媽媽,推車裏躺著她的孩子,她站在涼亭的附近思考著要去哪裏。“我也想研究你曼妙的身姿,這份悸動讓我夜不能寐,這份渴望讓我醉生夢死!”周末的蚩尤廣場尤顯熱鬧,噴泉外的鴿子飛來飛去,樹葉和風在高處糾纏不清,隻有蚩尤像、河邊橋和附近的摩天大樓安靜的豎立著,這份安靜很快被快樂的人占領了,促銷的條幅從牆麵上垂下來,熱情澎湃的話語撒向河麵,越來越多的人走來了,他們是高效工作的總經理、上司企業的債權人、埋首卷宗的檢察官、金融外彙的操盤手、貸款公司的業務員……他們穿上休閑的衣服,難得清閑地彙集在這裏。“告訴我吧,過來和我說——因為得不到你的愛,我也將要窒息……”剛走進商場,空調的冷風就灌進潘遊徳放開的歌喉裏,嗆得他胃一陣陣地發涼。超市在地下一層,他幹嘔著走進了電梯。
電話響了,潘遊徳接通,過一會那個聲音開口說:“你來公司嗎?”是鄧元柏,“你考慮一下,在專家鑒定會的緊要關頭請假對你沒什麼好處。”
潘遊徳哭喪著臉,低聲地說:“我實在沒辦法叻,鄧經理!我媽身體出了問題,耽擱不得啊,我不想搞成什麼子欲養而親不待的事情。”他想說:“我老潘盡心盡力給公司搞了這麼多錢,現在我有難事了,你們都不帶通融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