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行走在世界背麵(上)(2 / 3)

門底下零零散落著從牆上剝落的磚塊,草叢裏穿梭著扇動鞘翅的長腿蟋蟀,在淒涼的大院裏做起了重唱。程優璿弓起腿一跳,兩隻胳膊緊緊扣住欄杆,雙腿隨之夾緊,毛毛蟲似的一節一節向上探去;小臂已經磨得通紅,翻越鐵門實在太過艱難,難倒她幾乎要放棄自殺——起碼不在這裏自殺。攀在單薄的鐵門上,她像蛇一樣緊緊盤住欄杆,並且在竭力地穩住平衡,因為稍一不慎就會墜落下去,掉進碎磚堆,掉進蟋蟀叢;也可能墜出門外,那樣就功虧一簣了;程優璿厭倦重複,即便結果再不盡如人意,也不願再來一次。她伸出左腿,雙手同時抓得很緊,接著是右腿,身子慢慢傾斜下來,胳膊突然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被猛一拉扯,她掉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兩截碎磚上。還好沒有很高,摔得也不算狼狽,她拍拍屁股上的土,除了手和胳膊有輕微的反應外,其餘各部分機能尚且稱得上是完好無損。

沿著北側的樓梯走上天台,程優璿開始變得小心翼翼,她從小就懼怕昆蟲,此刻遍地都是它們的鳴叫,她想打開手機照明,又擔心街邊的行人發現這來曆不明的光源,同時她更不願看到燈光下蟋蟀那長長的觸角,它們像屠夫手裏的兩把砍刀一樣揮來揮去。終於她在靠近路燈的一處空地上坐下來,靜待著燈光的死訊。

十八日淩晨一點二十一分,程優璿走到天台邊緣,閉上雙眼,視網膜上呈現出跳水運動員站在跳板上的儀態,平穩過呼吸之後,耳畔傳來的不是水波蕩漾的聲音,而是粗略的東西摩擦地麵的聲響,一陣緊過一陣地朝這邊湧來。她看到一個穿著黑色披風大衣的青年在樓下展開一張雞蛋果色的充氣床,然後退到街對麵,衝她說:“跳吧!就像跳進泳池裏,隻是起不了水花。”

這個陌生人消減了自殺的嚴肅性,讓程優璿已經醞釀妥當的心情多少有些顛覆,她指著充氣床說:“我不需要它。”

“我沒有那麼多力氣,把這個東西從停車場拖過來,幾乎耗了我四個小時的力氣,”他說,“你要是不願意,可以繞到牛羊肉部落的屋頂去跳,方便一些也可以衝大院那個方向跳。”

程優璿遷延著向天台對岸走去,不時回頭打量那個在底下觀望的陌生人:他的身材偏瘦,頭隱藏在鬥篷裏,幾乎看不見,著裝看起來多少給人一種玩世不恭的感覺。陌生人說:“死在大院裏,可就沒人知道了。”她立在那裏不動了;她曾經考慮過北郊的一處爛尾工程,那裏前不久死過人,是附近的村民,在一個暮夜悄悄潛入大樓盜取鋼筋,沒成想一腳踏空栽下了電梯井,屍體半年後才被發現,家裏人都以為他走失了,將尋人啟事張貼到城區的各個角落;優璿擔心自己也會落得無人收屍的下場,才選了這個熱鬧的地段。這時候她聽到陌生人說:“向右走兩步,縫隙裏有一隻蠍子,你侵犯了它的地盤,如果不躲開,九秒之後要你好受!“她嚇得向後退,退了好幾步,直到陌生人沙啞的笑聲響起。

“我沒有騙你,真是有蠍子,八隻眼,十二條腿,可比蟋蟀膈應多了!“他的聲音很快又略顯猶疑地低下去,”信不信由你。”

程優璿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她的計劃像打散的積木一樣東橫西倒著,現在,她哭了起來。陌生人有些發慌:“站在那裏好了,要跳照著充氣床跳,不要去其它地方,我馬上上來。“他向大院跑去,鐵門吱呀一聲開啟,陌生人的腳步聲走上樓來。

“這裏不允許跳樓,十分鍾前我接到市民舉報,說這裏有人要跳樓,就趕了過來。”陌生人去拉蹲在地上的優璿,她根本不為所動,他又正色說,“你不走,我要報警了,你的家長也要來。”

“我爸媽在外地。”

“那也要回來。不管怎樣,他們都要回來,即使你今天成功跳下去了,他們也要回來為你收屍,這不是街道工人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