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永遠的士兵(三)(2 / 3)

大川睡了一蒙覺醒來後,便一個人爬上三輪車從屋裏走了出來。見自己的母親正把自己跟春風之間的事情說給常成聽,等來到近前,大川便坐在一旁默默地聽著。

貴州人常常愛用“天無三日晴,地無三裏平”來形容當地的天氣和地形。那天,見天氣晴好,又知大川有愛好登高望遠的習慣,下午早早吃罷晚飯,陳媽媽便讓常成跟大川出去走走。

兩人一起登上村後的那道山梁後,大川嫌這裏成天一扭頭就能看得見,便說再到前麵的那座山上去。等到了那裏後,向前環顧一番,感覺這裏仍舊太矮;見該山與對麵的那座山的山坡均不算陡,路似乎亦夠三輪車運行,常成便提出來說是到對麵的那座山上去。幾年來,大川在自己的村子附近從來未曾走過這麼遠、登過這麼高,心裏十分希望能夠到自己當年曾經經常光顧的地方去看一看,所以,聽了常成的提議,立即便欣然表示同意。

該山雖然不是這一帶高度最高的山,但是,畢竟比附近的幾座山要高,所以,站在這裏放眼望去,總算是還能給人一種心胸開闊之感。協助大川把三輪車在山頂上停穩下,常成便在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談起往事,兩人便把各自所了解的、當年同在一個班工作、目前還活著的那幾個戰友的情況分別介紹給對方聽。當時,除了趙慎良考取了軍校外,其它人後來都陸續複員回到了各自的家鄉。班長現在當上了大隊書記;副班長楊德在砂石站工作;黃定邦在水庫上當了一名巡庫員;喬陽在鐵路部門工作;薛剛在家務農;趙慎良去年從軍校畢業後,重新回到了二十九團。

大川這幾年一直與班長之間保持著通信聯係,對班長的情況了解得比較多一些。當年,新兵被分配下來後,令班長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的痛苦日子卻從此開始了。因為當時部隊剛剛打完仗,閑瑕之餘,新兵們便喜歡圍坐在一起,聽老兵們給他們講一些戰場上的故事。起初,見別的老兵都講,唯獨班長不講,新兵們還以為班長還是在謙虛;後來,當他們從別的老兵那裏得知班長居然不僅根本就沒有打過仗,甚至是連國界的大門都沒有邁出去過,而是把腳弄傷了躺在醫院裏“睡大覺”時,便對班長的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將班長視為是一個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完全靠不住氣的人。這些新兵嘴上雖然並沒有把對班長的不信任說出來,不過,通過他們的眼神和態度,班長可以明顯地感受到這一點。

班長當時其實是非常渴望去參加戰鬥的,並希望自己能夠在戰鬥中立個功,將來好借此提個幹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麵臨新兵戰士們的不信任,班長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跟他們解釋,便隻好把苦悶深深地埋在心裏。當時,副班長楊德和黃定邦分別被調到別的班去擔任班長和副班長去了,班裏的老兵就剩下了喬陽和薛剛。喬陽雖然是副班長,但是,由於兩人在興趣愛好方麵差異較大,班長平時跟喬陽之間也不大說得到一起去;薛剛本來話就不多,平時除了逗新兵們玩一玩之外,跟班長之間也沒有多的話可說。如此以來,弄得班長在班裏甚感孤單。

這也就算了,尤其令班長感到傷心的是,他在二營的那幾個老鄉對他的態度在班長看來也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特別是在八連工作的那位“膿水”老鄉前後對班長態度上的變化,令班長尤為感到無法忍受。班長的這位“膿水”老鄉在部隊幹了三年卻連個副班長都沒幹上;豈料,還在越南打仗期間竟然一下子就幹上了班長。以前,班長的這位“膿水”老鄉每次見著班長的時候,總是態度甚是恭敬地稱呼班長謂“顏班長”,並以自己擁有一位像班長這樣聰明能幹的老鄉為自豪;然而,從越南回國後,班長的這位“膿水”老鄉再見到班長時,對班長的稱謂不僅由“顏班長”改成了“老鄉”,對班長的態度亦由原來的恭敬變成了平視中略微帶點兒輕視。

如果說發生在班長的這位“膿水”老鄉身上的變化對班長而言已經是一個很大的刺激了的話,那麼,更大的刺激還在後麵。當年八月底,軍事訓練剛結束,班長的這位“膿水”老鄉竟然被提拔成了一名副排長,變成了國家幹部。你說你的身份地位變了,沒事兒的時候,你呆在你的個人寢室裏偷偷地樂也就算了,可是,班長的這位“膿水”老鄉卻不是這樣,閑瑕之餘,偏偏特別喜歡過來找班長玩。你說你來玩也就算了,可是,班長的這位“膿水”老鄉來了之後,卻偏偏喜歡擺出一副長官的架式,用一種教育小朋友似的口氣跟班長說話;人越多,他便說得越發有勁兒,把個班長給弄得簡直算是怕了他。接待了兩回之後,嚇得班長以後再也不敢在宿舍裏呆了;每天晚上一吃罷晚飯,便獨自一人偷偷地跑到設在圍牆邊的那排廢棄已久的半地下式的菜窯裏去吸悶煙。發展到後來,連星期天休息時,也是獨自一人在那裏渡過。

對於班長來說,從九月初、到十月底退伍之前的那近兩個月的時間裏,過得幾乎是一種度日如年般的痛苦日子。不過,正是在這種煎熬中,班長對人情世故也有了一種大徹大悟般的感悟。另外,班長原來希望能夠提個幹,好留在部隊裏;眼下,見那麼多打過仗、立過功的人都提不了幹,估計這種好事兒就更輪不到自己頭上了,便不得不對自己的人生進行重新規劃。

根據班長的最初設想,班長希望自己複原回鄉後,花個一、兩年的時間,在大隊裏先弄個民兵連長當當;然後,再用個三、五年的時間,爭取能夠當上他們大隊的支部書記。令班長喜出望外的是,前一個願望在回去後的當年就實現了,後一個願望也在去年年底便實現了。現在,班長又給自己定下了新的目標,希望能夠早一天進入到公社的領導班子,徹底擺脫“泥腿子”的身份,成為一名拿糧票、吃皇糧、住在“保險箱”裏的人。

剛回來的那兩年,曾經有好幾個媒婆過來給班長提親,當時,不是班長嫌對方長得實在是太醜,就是對方嫌班長家裏實在是太窮;說來說去,直到現在班長都還沒有談對象。不過,沒談也好;班長覺得以自己目前的條件,說不定哪一天被哪位領導幹部相中了,招自己為其乘龍快婿也不一定。

說罷別人,常成隨即便又把話題轉移到了大川的身上,說是希望大川能夠早點兒結個婚,也好讓陳媽媽早日安心。為了打消大川對婚後生活的顧慮,常成還跟大川說,說是現在的醫療技術也發達,等將來結婚後,如果能夠自然生育的話、就自然生育;如果不能夠自然生育的話,還可以采取人工受孕的方式生育;即使是人工授孕也行不通的話,若是想要小孩,還可以考慮去登記抱養一個。現在的小孩子個個都聰明懂事,等將來長大後,想到你們的養育之恩,照樣會好好地孝敬你們。在說到夫妻生活的時候常成道:“性欲其實是一種脆弱的感情,並非不能克服;既然有的男人持有這種觀點,有的女人恐怕也會這樣認為。一對相互之間僅僅隻剩下性欲的男女未必能夠成為夫妻,但是,一對相互之間沒有性生活的夫妻卻照樣可以成為一對好夫妻。”

常成此行的目的,除了是因為自己確實想來看望一下大川外,同時,還是帶著“老連長”的囑托而來。自從大川複原後,“老連長”對大川回鄉後的生活情況一直都非常關心。當初,在得知大川已經有了女朋友的消息後,“老連長”的心裏著實為大川感到高興。然而,就在“老連長”去信問大川準備啥時候結婚,自己好提前將時間安排好,打算親自去喝大川的喜酒的時候,大川在給“老連長”的回信中卻又說他將來不想結婚,這下弄得“老連長”的心裏不禁又為大川擔起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