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跑了沒幾步,遠遠地又見筱君轉過身來,將雙臂平端於身體的兩側,開始緩步往回走;見狀,常成便隻好放慢了腳步。等來到常成的近前,筱君終於停了下來,隨即,便抬頭問常成道:“你猜,我小時候,想等將來長大了以後從事啥運動吧?”筱君這一路上,是踩著斜砌在水渠內壁上的水泥板的上沿走過來的,所以,聽了筱君的詢問,常成便脫口而出道:“體操。”說罷,見筱君沒吭聲,像是在說自己沒答對;常成隨即便又回答了一句道:“平衡木。”由於平衡木就包括在體操裏麵,所以,此言一出,常成立刻意識到這回又答錯了。
見常成還準備往下猜,筱君此時可等不下去了,一下子便從水泥板的上沿輕輕跳了下來。隨即,嘴裏先說了一句:“腳都硌痛了”後,便自揭謎底道:“花樣溜冰——,以前還跟你說起過,這麼快你就忘了?”經筱君這麼一提示,常成終於想起來了。待將謎底揭開後,低眉發現常成把自己的涼鞋拿在手上,筱君便沒說別的話,轉身再次往前走去。
剛走了兩步,回頭見常成跟在後麵,筱君便停下來問常成道:“如果是兩個人並排往前走的話,你是喜歡走在左邊、還是喜歡走在右邊?”聽常成回答說:“喜歡走在右邊”後,筱君便高興地說道:“真是太好了,我正好喜歡走在左邊。”此時,兩人都站在水渠右邊的這道渠埂上,因此,聽罷筱君所說的話,常成便站在那兒、看著筱君,心想:那你就走過去吧!
過了一會兒,發現筱君並沒有動,而是在用眼神向自己示意,意思好像是要讓自己動;常成便開口問筱君道:“你是說讓我走下去?”問罷,見筱君雖沒答腔,但是,臉上卻泛起了肯定的微笑,常成心想:下去,下去吧!
邊往前走、邊跟筱君說著話,發現筱君總是不應腔;又見自己走快、她走快,自己走慢、她也隨之慢下來,似乎不願意跟自己走並排,老是要落後自己一步,並且,表情看上去也顯得有些怪怪的,惹得常成忍不住不斷地回頭去看筱君。
搭摸著眼睛,邊走、邊乜斜著常成。見常成每回頭看她一次,臉上的疑惑之情便加重一層;走著走著,等走出十幾米後,筱君終於有些忍不住了,便停了下來,彎著臉在那兒輕輕地笑。見常成被笑得莫明其妙地站在那兒看著她;笑了笑後,筱君便長舒了一口氣,隨即便高興地說道:“哎——,以前跟你一起說話的時候,老是要仰視著你,這回總算是可以俯視你了。”說罷,便又忍不住輕輕地笑了起來。
發現筱君讓自己走在下麵的目的,原來就是為了這個,聽罷,常成便打趣地道:“你要是再長出一對翅膀更好了。”見常成像是話裏有話,等常成剛說罷,筱君便立即止住笑,“厲聲”問常成道:“長翅膀幹嘛?”常成道:“有了翅膀,你不就可以飛到天上往下鳥瞰了嘛!”見常成又在揶喻自己,聽罷,筱君便立刻反唇相譏道:“你才鳥瞰呢!”說罷,便又忍不住輕輕地笑了起來。
醫院北麵的圍牆外,距離圍牆大約一百米處,有兩個高高、長長的大土台子。兩個人沿著水渠邊說邊走,不一會兒便來到了西邊的那個土台子上。見常成提議說是在這裏坐一下,筱君便把涼鞋從常成的手上接過去;然後,將涼鞋提在手上,到下麵的水渠去洗腳。當筱君洗罷腳,穿著涼鞋重新回到土台子時,見常成已經把雨布挨著土台子的北沿鋪好,人正背對著這個方向,坐在雨布的左上角扭頭望著她,筱君便直接走了過去。
當來到雨布邊,站在那裏對著雨布看了看,發現雨布上麵到處都是些個小眼眼兒,筱君便奇怪地問常成,咋會把雨布給弄成這個樣子?聽常成回答說:“這不是有意弄的,是平時訓練的時候被下麵的雜物給紮的”後,筱便便輕輕地“哦”了一聲。隨後,待蹲下身來,把雨布的一角掀開,將雨布的兩麵仔細看了看;見雨布的兩麵全都被印上了偽裝色,筱君遂又不解地問道:“這兩麵,到底哪一麵是正、哪一麵是反啊?”聽常成回答說:“不分反正”時,筱君終於有些忍不住了,便說常成道:“不分反正?那你今天用這麵、明天用那麵,弄得兩麵都髒兮兮的,讓別人咋坐?”
雨布雖然極薄,但長和寬卻各有二點八米,所以,見這麼大塊雨布,常成說他每次用過了都會洗,筱君聽後才開始還並不太相信。直到看清楚整塊雨布看上去雖然顯得相當破舊,但是,的的確確到處都怪幹淨,筱君這才終於信了常成的話。其實,常成剛才跟筱君所說的話,真的是半點兒假都沒有摻。因為部隊經常要打仗,所以,為了保證做到能夠隨時出征並在戰鬥中正常、有效地發揮作用,隊員們平時都十分注意愛護自己的身體和所使用的武器裝備。這塊雨布雖然早已退出了現役,但是,習慣成自然,常成每次在使用過後,仍會像在使用一件現役裝備那樣,對其進行認真清洗。
由於雨布被紮出了許多小眼兒,所以,雨布的表麵便顯得毛絨絨的。當筱君脫去涼鞋,赤著腳剛站在上麵,便高興地說了句:“好舒服啊!”說罷,在雨布上來回走了兩趟後,便假設腳下有兩支橡皮筋,嘴裏一邊哼著:“咪咪、哆咪咪,咪少啦……”的兒歌,一邊跳起了橡皮筋。跳完第一關,第二關剛跳了一半,筱君忽然停了下來,然後,便站在那兒輕輕地打了一個哈欠。
見筱君從衣兜裏掏出手絹,站在那兒一邊輕輕地沾著眼淚、一邊道:“這裏的環境這麼好,要是把那幫‘瞌睡蟲’們弄到這裏來睡覺就好啦!讓你到旁邊去給她們站崗。”發現筱君瞌睡來了,常成便開始擔心她莫是要走。因此,為了留住筱君,等筱君話音剛落,常成便立即接口道:“行呀!不過,我今天可以先為你站一回崗。”
筱君剛才說出的那些話,其實也就隻是嘴上說說而已。所以,見常成居然當起了真,便立即回絕道:“哎喲!那可不行,又不是在搞訓練,這要是讓人看見了,還不以為我是個女流浪漢才怪呢!”見狀,常成又道:“要不這樣,你幹脆靠在我的背上休息一下。”筱君道:“那也不行;我靠在你的背上,你不會說我這是在欺負你吧!”常成道:“這是我自覺自願的,咋能叫欺負呢。”筱君心裏其實並沒有回去的打算,所以,讓常成這麼一說,站在那兒略微考慮了一下後,便決定照著常成的話試一試。
見筱君側著身子在自己身後坐下後,先將耳朵稍稍貼在自己的後背上聽了聽,然後,便坐直了身子道:“你的心髒跳動得好有力啊!就像是我爸爸的心跳似的。”一聽此言,常成嘴上沒說、心裏卻在那裏暗自嘀咕道:我們兩個可是同輩的,你可千萬莫把我跟你爸爸混淆成一輩人了。筱君說罷後,見常成側過頭來跟她笑了一下,見狀,筱君隨即便讓常成再把身體坐直溜些。待常成按照她的要求調整好姿式,隨後在常成的背上靠好後,筱君便要求常成背首唐詩給她聽。一首詩還沒有完,筱君卻又改變了主意,要求常成背宋詞。話剛說口,筱君便又改變了主意,要求常成把朱自清的散文背給她聽。
筱君那裏有一本《朱自清散文集》,常成當時還在重症監護室住院期間,應常成的要求,筱君曾經將那本《朱自清散文集》帶到重症監護室讀給常成聽過;後來,還又將其借給常成看。不過,由於《朱自清散文集》裏收入的文章比較多,常成在看的時候,又主要是以流覽的方式在欣賞,一篇完整的文章都沒記住,所以,筱君此時讓常成背給她聽,常成自然是沒法兒背。
說罷,見常成沒反應,筱君便“責問”道:“你不會說你一句都沒有記住吧?”見筱君開始催,常成便隻好說道:“還記得一些”。筱君道:“記得你就背吧!”由於筱君並沒有指望讓常成能夠把裏麵的文章一字不差地背下來,所以,見常成從她最喜歡的那篇《荷塘月色》開始背的時候,剛背了沒幾句便開始出錯;可是,常成不僅沒有停下來,甚至是中間連個“盹”都不帶打的,不知從哪裏隨機東撿西扯過來一些詞句摻和進去一起背,直聽得筱君心裏感到既好笑、又有趣。由於常成背得很連貫,筱君便沒有去糾正,由著常成就這麼“背”。
“背”了一篇又一篇,一連“背”了三、四篇,見筱君已經有好一陣子都一動不動地靠在自己的背上,這會兒終於動了一下,常成便停下來問筱君道:“你醒了?”問罷稍停,見筱君沒吭聲,也沒再動,常成隨後便又準備繼續往下“背”。剛開口,發現筱君又動了一下,常成隨即便又把嘴巴給閉上了。稍待片刻,便聽見筱君靠在自己的背上輕吟一首道:“‘斜輝脈脈水悠悠’,垂柳依依風沁沁;一朝春去歲月老,花落花開還相知?”見該詩寫得挺有那麼點兒意思,聽罷,常成便問筱君道:“這首詩是誰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