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軍一路銳不可擋、勢如破竹的消息傳到建康,震驚了東晉朝廷一班醉生夢死的王公大臣。
清晨,文武百官絡繹不停地趕到宮外,在峭厲的寒風中縮著脖子,瑟瑟發抖。隨著三聲熟悉的鞭響,他們依次進入富麗堂皇的太極殿,頓時感到身上暖和多了。在丹墀的兩旁,兩隻四龍柱香爐燃著檀香,冒著一縷縷白煙,一股獨特的香味彌漫整個大殿。
晉安帝司馬德宗臨朝了,這是一個典型的白癡皇帝。在漫長的曆史長河中,堂堂華夏出了兩個傻皇帝,而且都出在晉朝,一個是晉惠帝司馬衷,把西晉搞滅亡了;一個就是他,智識愚鈍,口吃低能,甚至到了不知寒署饑飽的地步,身邊須臾離不開人服侍。公元396年,晉孝武帝被張貴人殺害,他因為是嫡長子,沾了長幼順序的光,當上一國之君。他的呆癡不僅沒有得到權臣們反對,反而得到他們的支持,因為他們覺得掌控他比較容易,有利於他們擅權,從根本上符合他們的利益。
隻見他長著一顆扁平的腦袋,兩道眉毛粘連在一起,腆著便便大腹,高高地坐在皇帝寶座上。
大內教坊的樂工們開始奏樂,笙、簧、琴、瑟、簫、笛、箏、笳和塤一齊奏響,樂聲優雅、雍容,氣氛肅穆、莊嚴。
奏樂結束,群臣們分文武兩列,左文右武,行三跪九叩大禮,虔誠地呼喊“萬歲,萬萬歲。”
晉安帝靜靜地聽著“萬歲,萬萬歲”的呼聲,看著群臣,大腦一片空白。稍停片刻,他結結巴巴地說:“眾卿……平身。”
“謝萬歲。”文武大臣站起身,分列兩廂。
晉安帝想說話,但由於口吃,脖頸憋得青筋像蚯蚓爬行似的,暴突出來,隻聽他顫聲問:“近日來,孫恩妖賊……異常猖獗,連續攻克……郡縣,他們所過之處,殺害……朝廷命官,照這樣下去,我們晉朝的天下……不就被推翻了嗎?這可如何是好?”這幾天,像雪片似的警報飛報朝廷,朝廷開始下令全國戒嚴。愚蠢的、呆傻的晉安帝哪裏遇過勘定內亂的軍國大事,一時間不知所措。
道子盡管隻剩下太傅的虛銜,但他是一個目空一切、驕橫跋扈的人,隻見他八字斜眉下一雙蒼鷹似的眼睛,傲慢無禮地睨著群臣,滿臉橫肉泛著凶狠的青光。盡管他得知三吳地區暴亂的消息,但他似乎並沒有把幾十萬賊寇放在眼裏。他不停地搖晃腦袋,不以為然地說:“幾個草寇就想推翻朝廷,太不自量力。”
“太傅差矣。”琅琊王司馬德文與安帝一胞兄弟,但性情卻迥然不同,仁柔、賢明的他在朝野享有良好的口碑,也許上蒼要滅亡東晉,這麼好的一個人卻沒能坐上皇帝的寶座,看來按長幼順序立皇帝的製度有它很大的弊端。他聽了道子的荒謬言論,兩道稀疏的、殘月似的眉毛緊緊地蹙著,銀白的牙齒在嘴裏咬得 “咯嘣,咯嘣”響,裹在錦袍裏的瘦弱的雙肩生氣地抖動幾下。他剛想衝親叔幾句,但頗具涵養的他轉念一想,覺得在大庭廣眾前發生爭吵有喪斯文,便心平氣和地說:“每個人都明白一個淺顯的道理,那就是一縷微弱的星火能點燃燎原大火,更何況幾十萬人的暴亂本身就是一場燎原大火,其來勢特別凶猛,如果聽之任之,撲滅可來不及。”
少年得誌的元顯英氣直達,一雙大而有神的眼睛鑲嵌在白皙的臉上,高高的鼻梁均勻地翕張。他看父親、堂兄意見不合,便自命不凡地說:“當務之急,應替皇帝分憂,掛帥領兵,平定賊寇。”
“還是司馬將軍聰明英毅,有明帝(司馬紹諡號明帝,聰明睿智,禮賢下士,平定內亂,有勇有識,是東晉一位有作為的皇帝,隻可惜天不假年,在位僅僅三年)遺風啊。”群臣紛紛溜須拍馬,諂媚元顯,讓元顯更得意了。
道子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青,隱隱約約感到發燙,盡管他一向看不起人,但在國家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他不得不承認侄兒德文和兒子元顯的話有見識,切中問題的要害,於是他強抑心中的不快,問道:“哪位將軍願意掛帥出征?”
“兒臣願往。”漂亮的元顯毛遂自薦。
黃門郎王謐出班奏道:“淝水之戰後,名將謝玄、謝石相繼凋謝,然而謝琰、劉牢之健在,他們二人驍勇善戰,勇冠三軍,為賊所憚,臣保舉其二人為將,定能破賊。”
“黃門郎所言極是。”德文斟酌片刻,頻頻點首:“非衛將軍謝琰、前將軍劉牢之不能擔此重任。”
道子覺得兒子盡管愛出風頭,但有剽悍絕倫的兩位將軍鼎力相助,勝算綽綽有餘。想到這裏,他沉下臉,高聲喊道:“衛將軍謝琰。”
“在。”高大雄偉的徐州刺史謝琰緊束一身紅錦袍,從武班中走出來,聲音洪亮,英姿颯爽。他是名相謝安的次子,陳郡陽夏人,字瑗度。
“前將軍劉牢之。”
“在。”前將軍劉牢之是彭城(今江蘇徐州)人,字道堅,曾擔任淝水之戰的先鋒大將。隻見他紫紅色的臉膛,一雙銅鈴般的大眼閃閃發光,滿臉胡須像利戟似地奮然張開,健碩的軀體像虎貔一樣雄壯威猛,給人一種不怒自威、凜然不可侵犯的感覺,一看便是一個剽悍善戰的勇將,此時聽到道子的呼喚,毅然出班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