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康城西南約十二裏處,三個山嶺突然起於丘墟壟塹中,緊靠長江,其勢回環險阻,東吳時是餞送、迎賓、宴集的地方,到了東晉,它的作用發生了實質變化,主要由它本身的地形以及地理位置所決定,凡上流舉兵攻伐京都,必經此處,這就是最著名的軍事要塞——新亭。
3月5日,太陽暖烘烘地照在新亭一座座錯落有致的帳篷上,顯得那樣安靜,大戰前的緊張、恐怖已全然看不見了。
此時的桓玄心情愉悅極了,可不是原來手心捏著一把汗時的狀態,隻見他與眾將又說又笑,興高采烈。
他談到高興的時候,忘記了一個勝利者應該持有的矜特,站在大帳的中央盡情地比手畫腳,繪聲繪色地講述著戰勝對方的每一個細節,驕傲自滿的、不可一世的小人相活脫脫地表露無遺。
凶神惡煞的皇甫敷進來了,旋風似地走近他,大聲稟告:“主公,抓到元顯了。”
“噢,沒想到這麼快就抓到元凶。” 桓玄白皙的光滑的臉上綻放出無比快意的笑容。
眾將有的嬉笑怒罵譏諷元顯拙劣無能,有的溜須拍馬吹捧桓玄天縱神武,就像當初朝中大臣吹捧元顯那樣,他不知東南西北地陶醉了,連嗓音都變了樣:“這個混蛋現在押在什麼地方啊?”
“綁在碼頭的柱子上。”皇甫敷做了一個捆綁的手勢。
桓玄哈哈地笑了,停下腳步興奮地說:“走,看看元顯的熊樣,羞辱羞辱他。”
他領著眾將,說說笑笑走出來,離老遠一眼看見披頭散發、垂頭喪氣的元顯被繩子緊緊捆在柱子上。
他打著飽嗝,得意洋洋走近元顯,不無嘲笑地說:“大都督,讓你受委屈了。”他繞著元顯轉了兩圈,不懷好意地調侃:“怎麼能讓權勢顯赫的大都督與冰涼的柱子為伍呢?大都督昔日的威風哪兒去了?”
戰敗之將不可以言勇,此時此刻,此地此景,元顯完全喪失往日作威作福居高臨下的神氣,望著躊躇滿誌的冤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古今皆然。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你不要得意的太早。”
“哈,哈,哈。”桓玄仰天大笑,尖厲的笑聲讓人不寒而栗,他偽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和善相,輕輕地譏諷: “事到如今,你成了階下囚,嘴還挺硬啊,倒好像做了人上人,可惜啊可惜。”
“你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元顯雖然是一個花花公子,也能看出桓玄的險惡用心。
他迎著金燦燦的陽光,麵無血色,沮喪地耷拉著腦袋。他從落到敵手的那一刻起,自知繁花似錦的日子到頭了,續之而來的不是罷黜便是殺頭,罷黜是不幸中的萬幸,留一條小命在世上苟延殘喘,機會來了也許能重新恢複從前鬥雞走狗的逍遙時光,隻恐怕難免一死,想到死,膽子小的他害怕了,身上不住地哆嗦。
然而,他卻打腫臉充胖子,說了一句讓桓玄刮目相看的壯語:“如今落到亂臣賊子的手裏,要殺就殺,要砍就砍。”
“你們父子執政期間,政治腐敗,賄賂公行,天怒人怨。我一向與你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們卻總是給我過意不去。”桓玄看著元顯,滔滔不絕地曆數他的罪行。
倏忽,一個惡作劇的念頭湧上他的好使的大腦,臉像不測的天說變就變,剛才還是烏雲翻滾,霎時間雲驅霧散,堆滿和藹的笑容,假惺惺地說,“殺你就像捏死一個螞蟻一樣容易,沒有任何意義,告訴我誰在背後唆使你用兵﹖老實說出來,我饒你一條小命。”
聽說能活命,元顯好比在大江裏撈住一根漂浮的木梁,回憶起一幕幕往事,感慨萬端,後悔自己草率用兵,由悔生恨,恨及挑唆他用兵的兩個人:“哎!沒想到我堂堂大都督,竟落到這步田地,張法順害了我,王誕害了我呀!”
桓玄套出他的實話,笑容慢慢地斂住,覺得他再也沒有一點兒利用的價值,於是輕蔑地說:“像你這樣出賣朋友的人,豬狗不如,左右給我推下斬首。”
聽說要掉腦袋,元顯嚇得屙了一褲子屎,臭味熏天,嗆得桓玄掩著鼻子,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刀斧手趕快行刑,這就是被朝臣諂諛為有晉明帝遺風的元顯,原來是一個草包軟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