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牢之在戰爭決定勝負的關鍵時刻投附桓玄,使桓玄增加了勝利的籌碼,功勞之大,非常人可比,按常理說,應該加封重用,然而,他的命運遭際卻耐人尋味。
桓玄本來想按常規晉升牢之的官,畢竟牢之的歸附使他的軍隊免去後顧之憂,得以集中優勢兵力打敗元顯,功不可沒。他剛剛提出晉封牢之,就被謀士範之攔住了。
範之獨具慧眼,說出一番讓他耳目一新的道理:“縱觀劉牢之的曆史,就是一部叛變史,一叛王恭,二叛司馬元顯。隻要對他有利,他就反叛,從來沒有忠義可言,他既然能連叛二主,又何嚐不能背叛主公呢?更何況他曾狂妄地說:‘大丈夫唯有弄天下人於股掌間而已。’這是一個多麼壯麗,多麼貪婪,多麼讓天下人害怕的夢想啊!他以為依靠自己天下名將的身份和手中的北府兵,就可以在政治洗牌中為所欲為。”
桓玄聽了範之的話,後脊梁骨驚出一片冷汗:“依你看應該如何處置他?”
範之綠豆似的小眼射出兩道逼人的寒光,說話恨不能吐一根鐵釘:“像他這樣反叛無常的小人,絕對不能重用,應撤去他的兵權,貶他為會稽內史,略示懲戒。”
“這樣有悖常理,有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嫌疑,天下人會怎麼看我?”桓玄用手撫著前額,想了想,感到有些不妥。
範之冷笑幾聲,說:“主公沒見項羽的悲慘下場嗎?婦人之仁到什麼時候能有好果子?”
“江東惡虎,慣於傷人。與其讓他將來傷人,不如趁早不給他傷人的機會。”桓玄沉吟片刻,終於硬起心腸,決計毫不留情地貶謫曾“幫忙”的劉牢之。
朝廷敕使來到北府兵大營,宣布所謂的朝廷諭旨,正打著如意算盤的劉牢之深感意外,驚訝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送走使者的,返回營寨氣得一腳踹翻桌子,罵道:“桓玄小兒,一入京城便奪我兵權,對老子安得什麼心,恐怕老子禍在旦夕了。”
就在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時候,敬宣從建康回來了。敬宣佯稱替桓玄慰諭父親,從朝廷討了一個差使回來了。
他也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沒有血性的男兒,見了牢之極力攛掇:“爹,桓玄不仁,甭怪我們不義,趁他立足未穩之際,舉兵不晚。”
“兒呀,你說到爹的心坎上了。你去叫來寄奴,我們好好合計,看來還是寄奴目光長遠啊。”劉牢之想起當初勸諫他的劉裕,不禁暗暗佩服劉裕的政治智慧,特別在當前最危難的時候,更需要有深謀遠慮的人來鼎力幫助他走出低穀,他認定百戰百勝的劉裕就是這樣一個傑出的人物,是他完全可以信賴、依靠的親信和心腹,有了這種想法,他滿懷希望讓兒子去找劉裕。
須臾,劉裕隨著敬宣走進中軍大帳,隻見牢之一臉怒色,聰明的他心裏便猜中幾分,上前禮貌地問:“將軍叫我?”
見到劉裕,牢之像有一股羞愧的洪流傳遍全身,紫紅的臉顯得有些兒局促不安:“寄奴,還是你站的高,料的遠啊。”
“此話怎講?”
牢之激憤了,想不出說什麼美麗的辭藻更合適,隻好實話實說:“剛才使者宣布:朝廷讓我赴會稽郡任內史,這顯然是桓玄在戲弄我。”
“將軍誤聽何穆之言,自以為計,哪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劉裕知道他心裏難受,強忍了忍,沒說出更難聽更尖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