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在建康期間,與侍臣劉邁、弘農太守王元德、河內太守辛扈興、振威將軍童厚之交往甚密。
蔣山是一座美麗的山,層巒疊嶂,山勢崔嵬。在一個春寒料峭的日子,他們騎著馬來到山腳下,跳下馬鞍,把馬栓在樹上,讓隨從看守,然後每個人佩著寶劍,挎著弓箭,沿著彎彎曲曲的山道,來到山頂上,看見滿山正在跑動的野兔、獐子和梅花鹿,興致頓時被激發起來。
他們彎弓搭箭,射殺著這些活蹦亂跳的生靈,從山這頭跑到山那頭,又從山那頭跑到山這頭,呼叫著,追趕著,把心中想要射的獵物一個個射倒。
他們打了半晌獵,人有些累了,於是拖著獵物,來到半山坡,坐在山石上,擦一把汗,歇歇腿腳。
憩息之間,五個人開始議論時局,他們對桓玄篡奪天下是不滿的,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誌向,就是把桓玄推翻。
王元德(太原人)叉開兩條修長的腿,舞著胳膊,激憤地說:“桓玄冒天下之大不韙,篡奪皇位,那是要遺臭萬年呀。”
“桓玄登基,排斥異己,聽說我上了他的黑名單。” 辛扈興(隴西人)掬一把甘冽的山泉,沁到嘴裏良久,似乎在品嚐,又似乎在陶醉。
在這秀色可餐的崇山峻嶺上,一直眉頭緊鎖的童厚之(東莞人)胸膛裏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燒:“甭看桓玄篡權登上皇位,他不得人心,他的根基並不穩,正是英雄起兵討伐他的大好時機。”
劉裕靜靜地聽著別人的議論,一言不發,眼睛注視著前方。此時他沒有心思領略大自然的旖旎風光,也沒有心思考慮成敗得失。他所要想的,就是把大家的熾熱之情先鼓動起來再說。
“寄奴有何高見?”王元德知道劉裕平時沉言寡語,沒想成熟絕不亂說,但一旦想成熟了,又是一個風吹不動、雷打不散的性格。
劉裕緩緩地說:“我認為推翻桓玄政權,靠說服不行,靠勸諫不行,靠請客吃飯更不行,隻有以暴製暴,以戰去戰,以殺去殺,走疾風暴雨征殺討伐的道路。”
劉邁擔憂地說:“桓玄氣焰熏天,不可小覷。”
“我認為桓玄外強中幹,色厲內荏,在北府兵與他對壘中,他並沒有真正征服北府兵,我還沒有發現他手下哪個將領是鄙人的對手。隻要我在外起兵,你們在內響應,咱們裏應外合,完全有打敗他的把握。”劉裕既有縝密的分析,又有衝天的豪氣。
辛扈興猛然叫了一句:“咱們起兵必先推帥。”
幾個人想都沒想,便一致推薦劉裕為盟主:“寄奴,你是一位驍勇善戰的將軍,威名遠震,我們願意跟著你上刀山,下火海,拋頭顱,灑熱血,不推翻桓玄,絕不罷休。”
“寄奴,機密大事,你可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包括你的好友王謐在內,因為王謐和桓玄打得火熱。”一向謹慎的童厚之提醒劉裕。
劉裕笑著說:“這個自然。”
劉裕和四個夥伴製訂了推翻新楚政權的計劃,準備轟轟烈烈的大幹一場。
劉裕在京城私下秘密聯絡,桓修竟然沒有一絲兒察覺。
那些得到桓玄加封的大臣陸續離京,桓修得了“安成王”的頭銜,也算不虛此行。他叫過來劉裕,笑吟吟地說:“寄奴,在京城裏過癮吧,咱們收拾一下東西,回丹徒去。”
“王爺,恕我不能隨你再回丹徒。”劉裕委婉地拒絕。
桓修感到驚奇,納悶地問:“莫非寄奴另有高就?”
“沒有。”
“那是何故呢?”桓修百思不得其解。
劉裕正色答道,“我的舊傷複發了,需要回京口療養一段時間,正好給王爺請假。”
“前幾天孤給皇上竭力推薦你,皇上正準備重用你。你回家把病治好,然後再到丹徒找孤。”桓修哪知劉裕有詐,看樣子又不像戲言,心中無限惋惜。
劉裕爽快地答應,他這樣做是讓桓修少一些懷疑。他真的舊傷複發嗎?沒有,他在說謊話,現實逼著他與桓修分道揚鑣。
傍近黃昏時,他騎上棗紅馬,徑奔江邊,嘚嘚嘚馬蹄聲清脆悅耳,逵之緊緊地跟在他的後邊。他們來到朱老爹的酒肆,一勒馬韁繩,“籲”一聲,從馬上跳下來,向裏邊走去,誰知裏邊聽到棗紅馬的嘶鳴,走出一個熟悉的矮廋的身影,原來何無忌在此等候他多時了。
劉裕衝他一抱拳,說:“兄弟,一向可好?”
“寄奴兄,此次到京城收獲不小吧。”何無忌抱拳還禮。兩個人四目對視,哈哈大笑。他們攜著朱老爹為他們備好的酒食,來到江邊。江邊停泊著兩葉扁舟,劉裕、何無忌走進船艙。
逵之牽住馬韁繩,棗紅馬與他廝混得熟了,順從地登上另一艘船,把馬拴在船邦上,簡單叮囑一下艄公,便折回劉裕乘坐的小船。
梢公劃著船櫓順流而下,劉裕與何無忌在船艙裏秘議舉事,逵之坐在艙外望風。
一彎新月像鐮刀似的斜掛在纖塵不染的碧空,皎潔的月光照著遠方的樹、花草和黑黝黝的山脈,也照著眼前微風吹拂水波蕩漾的江麵,泛起萬點閃爍的熒光。二月的春江似乎失去了往常宣泄奔騰的宏偉氣勢,平靜地向前流動著,隻有船櫓劃水時激起一朵朵銀白色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