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四節 黯然悄退(2 / 2)

呂惠卿卻沒想到自己這番話,在神宗心中產生了一連串的反應。首先是不悅,他批準王安石的辭官,實屬無奈之舉,麵對王安石堅定的態度,他無法挽留,再加之皇奶奶和母後的勸說,認為王安石樹敵太多,不利於新法推行,他便隻得暫時放王安石離京,是權宜之計。誰料呂惠卿竟是虎狼之輩,一上位來,便用雷霆手段連鏟數人,速度之快,手段之狠,讓他大為吃驚,對待呂惠卿,便逐漸防備起來。其次是不安,呂惠卿這樣的手段,究竟對新法的推行是不是有利,這幾個月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思考這個問題。今日聽得呂惠卿一番話,他突然醒悟過來,才發現呂惠卿的瘋狂,竟已經將整個局勢扭轉了過去,讓整個朝廷陪他冒險,這讓他感到深深的不安。最後便是濃濃的思念,他思念王安石在朝時的情景,那時的他心中是如此的堅定,王安石當政的朝廷,沒有陰謀詭計,有的隻是一心為民造福百姓的誌向,眼看著呂惠卿漸漸增長起來的勢力逐漸不好控製,他這一刻,一心想要王安石回京,當即修書一封,加急送往江寧,力勸王安石複位。

經過幾個月的休養,王安石的身體也漸漸恢複,整日過著閑雲野鶴般的生活,但對天下蒼生,還是掛念著的。對皇帝的怨恨,漸漸也減少了,收到神宗的書信,言辭懇切,直言朝廷已經到了一個很危險的地步,呂惠卿把新法拖到懸崖的邊上。王安石心中大為悲痛,新法是他畢生的心血,絕不能如此敗壞,當即收拾行囊,日夜兼程,不出七日,便抵達開封。

很快,王安石複相,舉朝震驚,呂惠卿審時度勢,立馬又變了嘴臉,衝到王安石麵前去表忠心,安心處在王安石之下,做著他的二把手,但兩人之間的感情,早已不複當初。

王安石不計較個人恩怨,不代表別人也不計較,王雱向來就害怕呂惠卿的野心,對他無法信任,這次呂惠卿的背叛,更是讓他對其充滿了敵意。他知道父親一心為天下,此時不計前嫌重新接納呂惠卿,他心中卻過不了這個坎。眼看著父親與呂惠卿又越走越近,他看著呂惠卿虛偽的嘴臉,實在忍不住了,便聯合眾人,彈劾呂惠卿。

消息傳到王安石耳朵裏,讓他大為震怒,這樣公然彈劾,與之前呂惠卿所做之事有何區別?雖然他清楚此次回京,早已不同之前,他身邊已經沒有多少人可以信任,呂惠卿表麵上雖對他言聽計從,背地裏卻有著另一派做法。隻是眼下正是推行新法一致對外的時候,他絕不會選擇窩裏鬥,王雱這樣魯莽的行動,讓他惱怒。他當即便衝到王雱院中,將其狠狠數落一番,王雱心高氣傲,當即便深受打擊病倒,從此,再也沒有爬起來過。熙寧九年(1076),王雱病逝,給了王安石致命的一擊。

此番複相,時移世易,王安石早就有力不從心之感,眼下愛子的離世讓他一下子無法接受。他想著因為變法,自己這些年來遭受了多少背叛,失去了多少親人、朋友,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厭倦。眼下政局太平,他再次萌生了強烈的退意。遼國虎視眈眈,神宗因為嚴重的恐遼情緒毅然割地,不聽勸誡,他感到一種徹頭徹尾的無力感。熙寧九年十月,他第二次罷相,去意堅決,再次回到故鄉金陵江寧府。

這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隱退,王安石此時已經和尋常老人沒什麼兩樣,他不再是那個權傾天下的首相,不再是那個指點江山的變法領袖,但依舊是那個心懷天下的人,他的時代已經過去,他心滿意足,回歸田林。

元祐元年(1086),王安石病重,彌留之際,他回想自己的一生,了無遺憾,終其一生,他都在為百姓做事。在他執政的時候,國庫充裕,政令更新,民生改善,軍隊強大,熙河收複……他感到深深的欣慰。他這一生,雖然碰到很多困難和陷害,但擁有一個心愛的女子,一位賢惠的妻子,幾個可愛的子女;擁有一個支持他、信任他的皇帝;同時也擁有一些真心實意的朋友。呂惠卿雖背叛他,終究也曾是一個很好的戰友。他沒有怨恨,感到由衷的幸福,就在這種安詳的氛圍中,閉上了他的雙眼。

消息傳來,神宗悲痛欲絕,淚眼婆娑間,他仿佛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王安石孑然一身,朝百姓中走去,微笑著和每一個人打招呼,越走越遠,最終消失不見。他明白,王安石的時代已經過去,剩下的路,要靠他自己一個人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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