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沘城,朝廷佐平官署,大牢。
柴哲威坐在刑訊室中冰冷堅硬的鐵座上,對麵的十字木樁上綁著一個人,而這座大牢曾經的主人,沙吒孫登,則默然無語的站在他身邊。
“沙吒大人,”柴哲威拍了拍鐵座的扶手,道,“聽說這把椅子,是你的前任留下的。”
沙吒孫登道:“是下官的前前任。”
前前任,便是遲受宣達。二十多年前,這位名震百濟的鐵腕佐平,下令鑄造了這把鐵座,意為執法嚴明、鐵麵無私。遲受宣達會先坐在鐵座上欣賞手下對犯人用刑,然後親自上陣,用大牢中琳琅滿目的刑具,施展出穿花舞蝶般的審訊技法,聆聽囚犯痛苦的嚎叫。
“你,親自動手嗎?”柴哲威問道,大牢裏的氣味有些刺鼻,他不自覺的從懷中摸出個香囊放到麵前嗅了嗅,那清甜怡人的異香沁入體內,讓他立刻舒服了些。
“義慈王即位後,廢除了大部分嚴刑酷法,也禁止官吏在定罪前對囚犯用刑。”沙吒孫登據實道。
“可惜,可惜了啊!”柴哲威捂著鼻子,道,“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不能上刑,老天爺都看不下去!”
“大帥把安撫地方的重任交給了國公,如何審訊人犯,自然是由國公說了算。”一旁的金仁問不失時機道。
柴哲威抬起手,張開修長白皙的五指,把玩著那隻精美的香囊,又放到鼻子前聞了聞,道:“這雙手,是用來撫摸世間一切美好的,玷汙了,豈不可惜?”
元鼎一眼便認出這隻香囊乃是文君隨身之物,心中怒氣更甚,眼中直欲噴火。
“何勞國公千金之軀,在下願意代勞。”另一個站在黑暗中的人影道。
柴哲威起身離座,道:“這座位太硬了,本國公消受不起。人就交給你們了,不許弄死,不許弄殘,讓他說出美人兒的下落,要讓他親眼看著本國公迎娶佳人,知道嗎?”
“恭送國公!”金仁問、沙吒孫登和陰影中人齊聲道。
腳步聲遠去,沙吒孫登從水缸中抽出一枝皮鞭,走到金仁問和陰影中人跟前,道:“二位王子,誰先來?”
金仁問抬了抬手,道:“無家可歸的,先請。”
陰影中伸出一隻手,抓過沙吒孫登手中的皮鞭,順著手一路往上,便是扶餘泰那張略顯蒼白的臉。
“二王子。”沙吒孫登道,“悠著點。”
扶餘泰提著皮鞭,緩步上前,走到十字木樁前,道:“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元鼎被綁在木樁上。自從宴會上被帶走後,他就失去了自由。沒過多久,他被押送到這處大牢,從功臣到囚犯,隻需一個時辰。
扶餘泰輕輕拂拭皮鞭,道:“以三百破一萬,很爽吧?”
元鼎別過頭去,麵前這張扭曲的、蒼白的臉,讓他覺得惡心。
扶餘泰用鞭梢點住他的下巴,道:“以一敵三十,陣斬二十人,很爽吧?”
元鼎隻是笑了笑,根本懶得跟他廢話。他在等,等劉仁軌來救他,他不相信劉仁軌會坐視自己淪為階下囚而無動於衷。
扶餘泰有些生氣道:“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
元鼎道:“亡國之犬。”
“你說什麼?!”扶餘泰揚起了手中皮鞭。
“亡——國——之——犬!”元鼎一字一頓道。
“啪!”扶餘泰手中的皮鞭重重落下,在元鼎結實的胸膛上留下一道血痕。
金仁問別過臉去,不忍再看。
沙吒孫登捏了捏掌中硬物,悄悄挪了幾步。
金仁問聽了一會兒,道:“扶餘兄、沙吒大人,這大牢裏太冷了,軍中還有不少事務等著要處理,某先走一步。國公交待下來的事情,就拜托二位了。”
沙吒孫登彎腰退到一旁,像他這等精通事務、又有大家族背景的高級官員,隻要不正麵對抗,便是各方勢力籠絡的對象;就連黃山原一戰中被俘的恩率常永,投降新羅後也被授予高官,被送回新羅本土養傷。
扶餘泰全然不理金仁問,此刻的他好似一頭野獸,擺在麵前的是毫無反抗之力的獵物,通紅的雙眼中隻有獵物身上的傷痕和鮮血。
“啪!”皮鞭一下接一下的落在元鼎身上,每一下都讓扶餘泰感到無比愉悅——太子之位、亡國之恨、喪子之痛,在此刻統統發泄出來。
元鼎緊咬牙關,一聲不吭。從小到大,他的耐受力就特別強,能忍旁人所不能忍,能承受旁人所難以承受。肉體上的每一下劇痛,他都會在心中大喊一聲“爽”,仿佛隻有痛楚才能激發體內無限的潛能。
扶餘泰見他強忍著一聲不吭,道:“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把你這渾惡凶人打到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