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一沉。
“放過他們吧,結束這一切。”霍克斯垂下頭又說了一次,但這一次的語氣變成了乞憐和苦澀。
“嘻嘻嘻,我會陪著你們,一起墜入地獄的。”多多說完,從身後摸出了一個黑乎乎的號角。
“靠,完蛋了,”我身後的迪克小聲嘟囔著,“他們平常集中發藥就是吹這玩意兒。”
正說著,多多拿起號角吹了起來——一個高亢、古怪的聲音頓時在整個礦洞裏回響。
我頭皮一麻,腦袋嗡的一聲,下意識地就往礦洞另一側的出口看。一開始什麼都沒看到,我正納悶呢,突然聽見從四麵八方傳來沙沙沙的聲音。
從黑暗的岩壁上出現了一個頭、一隻手,緊接著是另一個頭。
他們從黑暗的岩壁上爬下來,我看不清楚具體有多少人。他們佝僂著身子,因為常年不洗澡而有一股刺鼻的臭味。
他們堵住了洞口,沒有一個人說話,而是用血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們。
我咽了一口口水,握住在袖口裏的匕首。
“他們想把這裏炸開,讓我們暴露在外麵的核汙染之下,但被我發現了。”多多看著這些黑乎乎的人,收起了震怒,惺惺作態地向霍克斯伸出手,“把手榴彈交出來,我給你個痛快。”
“你撒謊,外麵根本沒有什麼世界末日,你在放屁!”迪克歇斯底裏地說,“蘇聯早就解體了!美國正在打伊拉克,2000年是互聯網時代,沒有核爆也沒有核汙染,你他媽撒謊!”
“哦,是嗎?”多多沒有看迪克,而是轉過頭問霍克斯。
“是嗎?外麵沒有核汙染嗎?你看著他們說,就像你當年從礦道裏回來時一樣,告訴他們,外麵發生了什麼。”
頓時人群裏一陣嘈雜聲,那些印第安居民開始騷動起來。
“我……”霍克斯說不下去了,他沒辦法告訴他們,他幾十年前說了謊——如果現在說真話,這些人會瘋掉的。
“說下去,你看看他們,他們那麼相信你。”多多的臉上帶著愚弄的表情,朝霍克斯逼近。
“不要!夠了……”加裏一邊哭,一邊擋在霍克斯前麵。
“他媽的小崽子你給我滾開!”多多一腳踹開加裏。加裏一聲慘叫滾到了一邊,我立刻把他拉過來護在身後。
“別撒謊啊!說真話啊!”多多一手抓住霍克斯的手臂,把手榴彈甩到地上。
“沒,沒有世界末日!”
霍克斯的這句話似乎用盡了他最後的力氣,說完他頹然坐倒在地上,喃喃地說:“都是假的,假的……”
人群中的騷動聲頓時更大了。
“哼,有點意思。”多多甩開霍克斯的手,歪著頭轉過來,用詢問的口氣說,“怎麼樣,你們覺得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人群中的聲音一下安靜下來,沒有人站出來說一句話,隻有加裏輕輕的抽噎聲。
“啊?真話還是假話?!”
多多的吼聲,讓人群更加安靜了。
“為什麼不自己去看看呢?”多多忽然笑了,他一側身讓出一個身位,後麵是通向地麵的那個洞口,“你們誰想出去看看,我從今天起,不會再守著這裏了。”
我一下沒反應過來,為什麼多多會大發慈悲。
直到過了一分多鍾,沒有一個人從人群中走出來。
相反地,他們甚至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
“也許是我一直在撒謊騙你們呢?為什麼不上去看看呢?”多多微笑著親切地說。
還是沒有人站出來。
終於,多多狡黠地環視了一眼霍克斯和我們,那眼神就像在說:“看,我說得沒錯吧?”
留下來的人,早已經失去了印第安人的血性,他們和生活在地下的蛆蟲沒有不同。
他們活該生活在地獄之中。
“很好,看來常年的地下生活並沒有影響你們的判斷力,”多多擦了擦手,轉向人群,“外麵的汙染比想象中嚴重得多,誰出去誰就會死。我怎麼會騙你們呢?”
“我從不騙人。”多多微笑著,“在發藥之前,先把這些間諜都處決了吧。”
我貼著石壁,已經徹底絕望了——這個礦洞中,我們沒有任何路可以退。
就在我萬念俱灰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在我耳邊說:“趴下!”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不知道被誰推倒了,一個趔趄撲在地上。
緊接著一聲巨響,整個礦洞地動山搖,一股衝擊波把我和周圍的石塊都掀了起來。我被炸到幾米之外,一頭撞到石壁上。
一瞬間,我的喉嚨湧上來一股腥甜,耳朵裏隻剩下嗡嗡的聲音。
“走——”似乎有一個人正在我耳邊大聲喊著,可我聽不清,他的聲音和我的耳膜之間就像是隔著一百多層海綿。
“走!”
這個聲音,好像是張朋。
我感覺有人在拉我,但我睜不開眼睛。
“張朋,加裏……我不能扔下他……”
我的話還沒說完,咳了一口血就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感覺嘴巴裏涼涼的,我條件反射地咽了幾口,才把眼睛睜開。
“嗚——”我艱難地動了動嘴巴,耳朵裏還是殘留著一點嗡嗡的回音。我抬了抬手,感到渾身酸疼,一點力氣都沒有。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張朋,他拿著半瓶礦泉水正往我嘴裏灌。
“醒了!旺旺醒了!”張朋看到我睜開眼睛,開心地說。
我側過頭向另一邊看去,達爾文正坐在一盞不算太亮的手提礦燈旁包紮手臂。他在襯衫上扯下了幾段布條,用嘴把布條在手臂上打了個結,但很快又有血滲出來。
他抬起頭看著我,又看了看張朋,並沒有過來。
迪克正在給沙耶加檢查腳踝,他的腦門上剮了幾道口子,但血已經止住了,也許是因為用了藥粉的關係,大腿上的傷已經幾乎無礙了。他一看到我醒來,就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
“中尉,別大聲說話,我們沒有離開太遠。”
“我們現在在哪裏?”我壓低聲音問張朋。
張朋有點猶豫,但還是很快告訴了我,我們正處在軍方給地底居民運送物資的那條礦道裏。
“爆炸……剛才發生了什麼?”我頓了頓,突然反應過來,看著張朋,“是你幹的?”
他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剛才情況很危急,如果不引爆手榴彈……你們根本跑不了。”
我注意到張朋用的詞是“你們”,而不是“我們”。
也許他的意思是,他會隱身而我們不會?
我動了動腦袋覺得整個頭都在疼,猛然,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加裏,加裏呢?!”
“他還在裏麵。我們沒來得及帶走他……”張朋小聲說。
我愣了一下,掙紮著要爬起來。
一起走,是我們的約定,是朋友之間的承諾。我想起加裏看著我的期待的眼神,巨大的愧疚感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