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迅速整理了一下手頭的物資。據張朋說,礦燈是在多多的住處找到的,但是燃料已經用掉一半,估摸著最多堅持個把小時。
好消息是我們從爆炸中搶救出來的書包裏,找到了一隻僅存的手電筒,還有兩包花生和一袋能量棒。
壞消息是,我們五個人隻剩下不到半瓶水,當這瓶水喝完之後,我們如果還出不去,就真的要交待在這裏了。
張朋應該是我們幾個人當中體力保存得最完好的,除了我之外,迪克和達爾文都受傷失血,沙耶加又有炎症,他們三個人都比我和張朋更需要補充水分,如果缺水,最快倒下的就是他們三個。而我和張朋則能挺到最後。
想到這裏,我的心突然顫了一下,這又是一個巧合嗎?
“走吧。”張朋說完,提起礦燈向黑暗中走去。
為了節省能源,我們隻開了一盞燈,大家商量好等礦燈熄滅後再開手電筒。礦燈的照明範圍是周圍四五米的樣子,不像電筒可以照到前麵很遠的地方。
我們就依靠著這一點光,在沙礫和鹽晶上前進。老實說地麵還算比較平坦,但地層總會有突然地上升和下陷,有時候是個坡,有時候是垂直像台階一樣的斷層,一不小心就會摔倒。
按道理我們距離地底居民並沒有多遠,可是洞裏一片寂靜,完全聽不到其他任何雜聲,就像整個地底隻有我們五個人一樣。
張朋走在最前麵開路,腿傷好全的迪克背著沙耶加,我攙著達爾文走在最後。
我剛開始站起來的時候全身都疼,但活動了一下手腳卻沒什麼大礙,本來是想拽著達爾文往前走的,搭上他的肩膀才發現,他的手傷得比我想象中重。
“你……”
“皮外傷。”達爾文果然還是惜字如金。
“爆炸弄的?”我突然想起來,他背上應該還有多多用鞭子抽打的傷。
達爾文沒有再回答。
迪克突然轉過臉來:“你知道是誰把你背出來的嗎?”
“啊?”我有點蒙。
“看路。”達爾文打斷了迪克的話。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許跟平常一樣冷漠吧。
“扶我一下。”達爾文輕聲說。
“哦。”
我剛準備去攙他,他突然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心汗淋淋的,還有一些細小的鹽粒。我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接著就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我使勁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想奇怪事情的時候啊!
然後,我感覺到達爾文在撓我的手心。
受不了了,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能突然做這種羞羞的事情呢?!
欸,好像有點不對,達爾文似乎是……在我手心裏寫字?
我頓時冷靜下來,他有話想跟我說,但又怕別人聽見!
我仔細地感受著他在我手心裏寫的字,中文的筆畫太多,所以他寫的是英文,琢磨了半天,是一句話。
He lied(他在撒謊)。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他”指的是誰。
我看了看走在前麵的張朋,雖然他說的每一件事情都很合理,邏輯上一時也沒有破綻,可是我感覺他越來越古怪。
最大的原因,是張朋自始至終都沒有他自己形容的那麼驚慌。
我已經算是膽大的了,但第一次遇到王叔叔的時候,嚇得手足無措,差點沒尿出來——當時的情況和這些地底居民比起來真的是小巫見大巫。如果張朋真如他所說的那麼膽小,早就應該嚇蒙了,他連遇見一個多多都怕得逃跑,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內如此冷靜地引爆手榴彈。
而且他應該知道,那個洞穴裏擠滿的地底居民,並不是真的怪物,而是變異了的人。
我們能夠毫無忌憚地踩死一隻蜘蛛,卻無法冷靜地殺人——事實上,連哺乳動物我們都未必下得去手。
當時,我們和多多雖然是一觸即發的緊急關頭,但還沒有到生死存亡的時候,畢竟除了多多的鞭子之外,他們的手上並沒有別的武器。
可張朋毫不遲疑地引爆了手榴彈,換成我或者迪克或者達爾文,都未必能做到這一步。他的冷靜和殘忍讓我感到很陌生,他就像一個沒有情感的殺手,早已不是那個在操場上教我做題的大男孩了。
我捏了捏達爾文的手,告訴他,我和他想的一樣。
達爾文點了點頭,繼續在我手心裏寫道:He planned(他有預謀的)。
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如果張朋撒謊,那麼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會隻是應激反應,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有預謀。
張朋為什麼要在一進鎮子的時候脫隊?他去幹什麼了?如果他沒有跑回車上,那隻可能是躲藏在鎮子上。
多多在半夜發現了我們,卻一直沒有發現張朋,究竟是因為他已經逃了,還是躲得太好?
我的腦海裏突然產生了很可怕的一幕:隱藏在月色中的張朋,抹去了自己的蹤跡,他看著我們的屋子被燒,尾隨著我們來到教堂門口,繼而看著我們被多多打暈帶走……
就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隻是他布下的餌。
我一直昏昏沉沉的腦袋好像突然清醒了,我想起來在我昏過去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幕。
那顆手榴彈,是滾到霍克斯和多多中間爆炸的——而不是在出口爆炸的。
正常人扔手榴彈一定會向外麵扔,這是把出口擴開的唯一辦法,而爆炸的威力也許能震懾地底居民,我們逃出去的可能性會大大增加。
可是張朋把手榴彈反過來往我們所處的鹽洞裏麵扔。
於是爆炸使得鹽洞內部坍塌,死傷無數,唯一的出口也被震動造成的碎石堵上了。
這顆手榴彈,使我們不得不逃進軍方使用的礦道深處,也斬斷了所有退路。
張朋真的隻是來找他的爸爸嗎?還是說,他是軍方的人?
我搖了搖頭,這也說不過去。軍方抹去了阿什利鎮的曆史,就是為了不讓人發現,可張朋自始至終的表現都在竭力幫我們尋找這裏。
那麼,現在張朋所說的地下河道,又會是出口嗎?
黑暗中,我們前進的速度越來越慢。在第二次休整的時候,我們五個就已經把半瓶水喝掉了。達爾文把剩下的空瓶用來收集尿液,雖然有點惡心,但是為了逃出去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們都累得說不出話來,除了一點呼吸聲,整個礦道裏安靜得可怕,連我都產生了世界上隻剩下我們幾個人的錯覺。
禍不單行的是,休整完沒多久,礦燈就熄滅了。我們隻能依靠唯一的手電筒繼續前進。當手電筒電池耗盡的時候,我們將陷入徹底的黑暗。
“你們看。”就在我快不行的時候,張朋在前麵彎下腰。
他撥開地表幹燥的鹽粒,借著手電筒的光,我們發現下麵的地層十分潮濕,甚至長出了苔蘚。
“我們應該很快就到地下河了。”張朋說。
達爾文卻搖了搖頭:“如果地下河道在不遠處,我們現在應該能聽到流水的回音了。”
“別廢話了,趕緊走吧。”迪克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我們又往前摸索了幾個小時,沿路經過了許多已經腐爛的麻袋。這些麻袋摞起來有三四層高,大部分麻袋後麵還有一層堅韌的鐵網。
逐漸地,洞穴寬闊了很多,兩邊牆壁上甚至在某些地方被水泥澆築成了支撐牆。
這是人工開鑿的痕跡。
達爾文猜測這裏曾經被爆破擴建過,麻袋就是在爆破時的掩體,炸開的鹽晶被清理幹淨後,再在兩側澆築水泥用以加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