閏五月的北平,已經頗有些暑意。夜晚的微風輕輕吹拂著,涼爽宜人。池塘邊傳來陣陣蛙鳴,草叢中有蟋蟀聲聲。
朱棣擺了張涼榻靠在院中乘涼,仰望著繁星點點。
不由就憶起了沙漠中穹廬似的夜空,深邃高遠,星星也比這北平城裏似乎更加明亮。還有她的眼睛,清澈恰如夜空,璀璨卻勝過天上的星辰
沒有馬匹沒有水的絕境中夜空下她一起行走,肅整的大軍中她騎著小馬跟在身後,大大的頭盔晃在腦袋上。隻要側頭時看到她的眼睛,即使在刀光箭雨中,也是那麼甜蜜歡喜,星星在火光中都似眨眼。
朱棣輕歎一聲,心中酸楚。
宮中傳出的消息,李才人深得皇帝歡心,幾乎日日進宮陪皇帝念經坐禪,午餐甚至晚膳都經常在乾清宮和皇帝一起用。朱棣自然為蓮花高興,卻禁不住想到她和皇太孫並肩而立的樣子。不錯,兩個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朱棣閉上眼睛,心中嫉妒得發狂;伴隨著嫉妒,更是相思欲狂。
忽然外麵馬三寶大聲呼喊:“王爺!王爺!”,一邊飛跑過來。馬三寶素來沉得住氣,如此飛奔定有大事。朱棣一驚,坐直了身體。
馬三寶瞬間已經到了麵前,急急說道:“王爺!宮裏消息!聖上,聖上駕崩了!”
朱棣驚呆了:“什麼時候?”
馬三寶說得飛快:“就是前幾日閏五月初十”。
清明過後就傳來了皇帝生病的消息,隻說是風寒,沒想到這麼重這麼快。朱棣不由得虎目蘊淚,叫了聲:“父皇!”跌坐在涼榻上。
馬三寶靜候一旁,也是熱淚盈眶。
朱棣很快平靜下來:“有遺詔嗎?”
馬三寶快速答道:“朝廷的明詔尚未到北平,宮裏的消息說有遺詔,傳位皇太孫”,看了看朱棣又說道:“說是遺詔中還說‘諸王臨國中,毋至京師’,不許奔喪。”
朱允炆繼位本來沒有懸念,朱棣並未有何反應。但聽馬三寶說到這裏,卻不由怒目圓睜,吼道:“我不信!老子駕崩,兒子奔喪都不許?”站起身來,吩咐道:“點一百名親兵,立刻出發,去京師!”說著大步回房換衣。
馬三寶並不多話,匆匆出去準備。
朱棣換了一身素服,大步來到了王府門口。馬三寶帶著親兵已經候在府門口,卻見徐英帶著幾個兒子匆匆趕出。
徐英奔到朱棣麵前,含淚叫道:“王爺!父皇他……”
朱棣看了她一眼,悲痛難忍。雙目中滿含淚水,簡短地說道:“父皇駕崩,我要去京師奔喪,你留在家裏。”
徐英勸道:“遺詔說了諸王不許進京,王爺不能去啊,這樣走,北平也出不了。”
朱高煦在一旁氣憤憤插口道:“誰敢攔父王?父王是去京師奔喪,有何不可?”
徐英瞪了一眼二兒子,還是對朱棣說道:“王爺三思,不可抗旨啊。”
朱棣凝視著徐英:“我一定要去。除非這會兒父皇站在麵前,和我說不要我去!”
徐英看著朱棣,知道他心意已決,猶豫片刻,毅然道:“好!你去吧!家裏有我,你放心!”
朱棣點了點頭,看看青驄馬已經備好,匆匆上馬,簡短說一句:“我走了,你好好看家!”撥轉馬頭就走。馬三寶帶著親兵隊伍追了上去。
朱棣的隊伍飛馬疾馳,片刻就到了北平城門。城門已關,守城的衛士見是燕王,急忙迎上來。
朱棣並不下馬,簡單地說道:“開城門!”
衛士笑臉相迎,不敢和燕王說話,對著馬三寶笑道:“敢問馬大人,王爺出城何事?可否出示聖旨?”
此時是洪武年,藩王的權力極大,規定是境內人民有敢違犯藩王的,由王爺區處,地方官及風憲官不得舉問。前文的代王敢擅役軍民,也就是因為對他們有生殺大權。此時衛士見燕王吩咐開門,不敢得罪燕王,但是職責在身也必須問清楚。
馬三寶微微笑道:“要什麼聖旨?聖上駕崩了,燕王去京城奔喪,快開城門!”
見衛士有些猶豫,馬三寶冷冷地道:“王爺連夜趕路,耽誤了時辰,你擔當得起?”麵容森冷,一陣寒氣逼人。
藩王不可擅離封地,但是奉詔,朝覲,參加皇室大典這些是可以離開封地進京的。戰時有軍情時也可從權。燕王連年北征,經常出入北平,並不特別當這個規矩是回事。最主要此時朝廷的明詔尚未到北平,衛士搞不清狀況,見燕王確實是一身素服,不敢多言,開了城門。
燕王的隊伍瞬間衝出城,直往應天府飛奔而去。
自北平至應天府,一路經河北山東,再過沛縣徐州宿州淮安。燕王一行不休不眠,隻在青驄馬也跑不動的時候稍作休整,竟是一路馬不停蹄。每到一個關口馬三寶就連嚇帶哄,各關卡尚未得到朝廷明詔,聽說聖上駕崩都懵了,竟然讓馬三寶狐假虎威地嚇住,各自放行。燕王一路過關,跑了十一天,竟然順利到了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