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栓子和黃信田把兩個女兵送到安全處後,便急忙返身來找老楊,兩人在山路上狂奔著,快跑到製高點時,正看到這一老一小犧牲的一幕,兩人不禁淚如雨下,黃信田想衝上去跟鬼子拚了,被栓子死死抱住。
秦智勇也聽見了爆炸聲,他忐忑不安地向遠處製高點上望去,製高點上煙霧彌漫。
手榴彈爆炸的氣浪把岩井和黑田掀翻在地,炸起的殘肢、斷槍、土塊砸在他們的身上,兩人爬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一地的殘肢碎肉。
黑田結結巴巴地說:“隊——隊長,繼續追吧?”
岩井呆呆地站在那裏,看了看周圍的傷兵和日軍的屍體,驚魂未定地說:“回去吧。”
黑田集合隊伍向山下走去,岩井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看了看那一堆堆散落的血肉,又望了一眼遠處的懸崖。
偵察排的戰士和文工團員們坐在密林裏休整,團員們為偵察排的傷員包紮傷口,秦智勇和周廣仁心急如焚地向遠處翹首張望著,兩人心中都牽掛著老楊的安危。
栓子和黃信田邁著沉重的步子回來了,秦智勇和周廣仁向兩人的身後望去,沒看到老楊,秦智勇心中一沉。
周廣仁跑上前,問兩人:“老楊呢?就你們倆?”
兩人都耷拉著腦袋,默默無語地蹲在樹下。
周廣仁語帶哭腔:“說話啊!到底咋啦?老楊呢?”
栓子抬起頭,看見秦智勇的目光,欲言又止,黃信田卻已哭了起來。
秦智勇感覺天旋地轉,他向前走了兩步,身子晃了晃,險些摔倒。
秦智勇的心裏已明白,他再也看不見老楊了……
月夜下,栓子和黃信田帶著幾個戰士在高地上收斂犧牲戰士的遺體。
秦智勇默默地站在老楊和小雨的遺骸前,他強壓悲痛,聲音沙啞地對身旁的周廣仁說:“仔細斂一斂,把爺倆就埋在一起吧。”
周廣仁抽泣著點點頭。
秦智勇說完默默地走開了,栓子有些擔心地看著秦智勇的背影。
此時的秦智勇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呆一會兒,他走到一棵樹下坐下來,老楊的身影不斷在他的眼前浮現,耳邊回響起老楊的聲音:
“像你這樣的新兵蛋子,活不過三天……打起仗來,跟著我,看我怎麼做……有不會打仗的將軍,沒有不會打仗的老兵……”
“行,有種!沒白教你。以後就靠你自己的運氣了。打過一場仗要沒死就算老兵了……”
“是智勇啊,聽說你當班長了……”
“……深山裏夜鳥號,孤燈下孤女想哥哥。空房裏、冷被窩, 孤宿孤眠喚奈何……”
“排長啊,你現在是我們的主心骨啊,你要這樣,我們該咋辦啊……”
“你帶三班保護文工團趕緊向後山撤!二班跟我來……”
周廣仁和幾個戰士在收斂、辨認著老楊和小雨的遺骸,他把明顯是日本兵的殘骸遠遠地扔到一邊。
栓子撿起被土掩埋了一半的酒葫蘆。
秦智勇掏出一顆煙,叼在嘴裏,拿出火柴,手哆嗦著,火柴掉在地上,栓子拿著酒葫蘆走過來,他撿起火柴,為秦智勇點上火。
秦智勇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栓子:“排長,你——沒事兒吧?”
秦智勇搓了搓臉,強壓悲痛地說:“沒事兒,坐會兒。”
栓子把酒葫蘆遞給秦智勇:“是老楊,就這個還算完整……”
秦智勇接過酒葫蘆,看著,撫摸著,他的眼圈紅了,眼眶裏浸滿淚水。
這時,周廣仁一溜小跑過來,看見秦智勇傷心的樣子,欲言又止。
栓子小聲地問他:“啥事兒?”
周廣仁把栓子拉倒一邊,壓低聲音:“沒法斂啊,兩個人都炸成碎塊了,裏邊還有鬼子的碎肉,不好分啊——”
秦智勇突然站起來,扔掉煙頭,衝周廣仁大吼一聲:“不好分也要分!”他用手指著周廣仁撲過去,哭罵著,“你要是敢把一塊鬼子的碎肉混進去,我他媽宰了你!”
栓子忙抱住秦智勇,秦智勇伏在栓子肩頭失聲痛哭。
栓子對周廣仁擺著手:“快走快走。”
周廣仁慌忙轉身跑了,戰士們都默默地站在那裏,遠遠地看著他們的排長。
月光下,秦智勇領著戰士們在墳前站成一排。
秦智勇向墳頭舉手敬禮,口中喊道:“敬禮!”
戰士們都齊刷刷地向烈士的墳舉手敬禮。
秦智勇:“禮畢!”
山穀間回蕩著秦智勇剛強堅毅的口令聲。
日軍據點,傍晚。
中隊隊部裏黑著燈,岩井一個人坐在桌前喝著酒,手榴彈的爆炸聲仿佛還響在他的耳邊,那一老一小大義凜然的樣子,還有那兩個女兵拉著手,毅然決然地跳下懸崖的一幕,久久地在他的眼前閃現。
岩井不禁打了個寒戰,自語道:“真是視死如歸啊。”
他端起酒杯,又放下,叫進門外的衛兵,讓他把黑田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