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師伯說的沒錯,他對複仇這件事並不是很熱衷。
“既然不想做就不做,我和你師傅沒逼你什麼。”義博天說這話時,將手裏的半盞茶一飲而盡,眼神冷冽看著前方,在前方方寸之地,槐樹的葉子被仆從們掃成了堆。
“我僅是想給父親討回公道,”夙彗星在槐樹前站定,“再有就是替父親還顧家一句抱歉。”
當年父親彈劾顧將軍,將軍府因此被封,顧將軍一人攬下所有罪責,先皇看他有戰功在身,又因為父親的一再求情,顧家兄妹得以保命,也正因為這個,顧笑雖對蘇玨耿耿於懷但依然和沒心沒肺的蘇彗做了好些年的朋友。
“方才你是氣走了雍王?”京南陽不知何時醒來的,披了件薄衣從屋裏走出來問,他是睡夢中偶然聽見了爭吵聲響起來看看。
義博天“哼”了一聲:“這回酒醒了?”
京南陽沒理會他,走到徒弟身邊:“雍王雖然人是傻了點,但他要幫你的這份心,可是極真的。”
夙彗星看一眼他師父:“你收了他多少好處這般為他說話。”
第二日入夜,掌燈節如期而至,各色的燈籠掛滿長街,大街小巷尋常人家的屋簷,稍微找一個山頭站上去一看,滿城的燈火如夜空裏不滅的星辰。
掌燈節一年一回,原本就難得加上是雍州傳統百姓重視官府自然也重視,王府裏照例放假,奴婢仆從各院夫人公子都可領牌出府。
這夜。
夙彗星頭回攀上院裏的大槐樹,坐在樹頂上一根樹枝上,一襲藍衣如水,滿頭黑發如瀑,隨意的披散在肩上。
為了讓兩個小仆放心出去玩,他老早就洗漱了,躲進被窩裏裝睡了一會兒等他們走了,這才敢從被窩裏出來,晚秋倌在各地有分舵,這裏的淪陷還可以去下一個,因他說要離開王府義博天領著京南陽收拾了東西去分樓準備,準備在此期間聯係齊王。
因此今夜的滿徑園就剩他一個人和一隻黑貓。
今天佳節,後院按例送來了些美酒,他提上了樹頭喝了三壇,烈酒醉人何況他喝了三壇子,不多時眼中的萬家燈火變得一片模糊,他手裏的壇子也沒拿穩摔下樹枝時在地上炸開了花,但卻一滴酒水也無,很顯然是被喝幹淨了。
待酒壇子都被喝了個精光,夙彗星腳尖點著枝葉一月而起,一襲藍衣如水,他快速的掠幾處房簷,在王府後院的回廊停下,才平穩的走了幾步,就搖搖晃晃左磕右碰。
片刻後,他走過回廊後在一處小樓外停下,院子裏應季節將牡丹換成了菊花,各色的菊花,白的黃的綠的也有,夙彗星搖晃著身子從花叢中飄過,順手摘下一朵粉的別在自己耳際。
“梅苑。”
他將小樓匾額上有的兩個字念出來,幽靈一樣飄忽進去,看木門緊閉,低頭看沒掛鎖便將門兩邊一拉,一股勁風鋪麵而來,風裏帶著些許書香。
屋外飛翹上掛著的六角鈴也隨之輕響,叮當聲中竟帶著一種熟悉感,他停下了靜聽,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進了屋,屋裏用書架排滿了整麵牆,書牆極高書籍自然也多,要上到最上麵須得走上台階,台階就在書牆上,鏈接階梯的還有貼著書牆建的走廊。
很久以前他就覺得,這梅苑和京兆中京兆學府裏的藏書閣極像。
夙彗星迷迷糊糊的登上了書牆二層,因酒醉腦子不清醒,他將這裏當做了年少在京兆府的藏書閣,摸到一個熟悉的地方,他扣出一本書打開:“書中藏梅,心中……”手中的書裏,頁縫中夾著一朵幹了的梅花,他隻當這是段記憶,是他醉了酒出現的幻覺。
將書放了回去,他低笑了一聲,才一轉身就被突然出現的女人嚇的酒醒了半分。
隻見,他與女子間隻間隔了一丈,女子那僅是掛在臉上的笑意在他醉眼裏略有些模糊,他仔細分辨了才發現這人竟然是張絮語,行了拱手禮道:“不知側妃娘娘在此,在下酒醉望若有失禮之處,娘娘不要見怪。”
側妃淺笑,並未叫他起來,眸光在他身上來回打量,身子卻是一動不動。
夙彗星猜不出這個女人怎麼突然出現在這,他是酒醉不識路才誤闖,而她卻如鬼魅,他竟然連身後什麼時候多了個女人都不知道。
見張絮語不動,他隻好出言請她讓開,書牆上的走廊可以通過兩人,隻是麵前女子是個孕婦,且一個人占了好大的位置,他怕衝撞到她肚子裏的孩子。
眸光落在那衣裙包裹的略微凸起的肚子時,夙彗星眼中微閃過了些許難過,那種難過和心疼在旁人看來是一清二楚的。
就聽張絮語冷笑,她凝視著他語氣不同往日,帶著股寒意和殺氣道
:“夙公子對王爺可有意?”
夙彗星微怔了怔,想起秦月諸又將他和幼時相比,心中一緊解釋道:“我與他都是男子,又是……同窗,我對他並無他意。”
他眸光閃爍,沒在哪個地方看定,心中所思也回到了幼時,幼時他們打鬧入了死人墓,師父知道後罰他們入藏書閣緊閉半年,那時師父命他們手抄三千五百本書,每本個一遍,他抄了五個月隻抄了兩千本,另外一千五百多數是秦月諸抄多給他的。
他當時為謝秦月諸,說了不少好聽話,其中就有一句:“三皇子生的這般好看,以後生的孩子也一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