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正是四月末,還遠不到狩獵的季節。山下的天氣已經熱了起來,山上卻還算清涼,穿春衫便足夠了。
這幾天風平浪靜,酈書雁並未再遇到那個叫木合裏的古怪使者,隻是經常被皇後叫去,陪她說話。慕容清也連著幾天未曾出現,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雲雨之後,酈書雁見了他就有些尷尬。不見他時,反而自在了不少。她既不苦夏,也不為什麼事而憂心,住進北闕樓之後,身量倒是豐腴了些許。
時間一晃,便到了端午節。這一日是個重要的節慶,皇後在早上叫了幾個親近的女眷一起去肅成殿說話,以示親近。酈書雁也在此列。
孟女官來請的時候,酈書雁剛換了一件玉渦色三鑲盤金的上襦,下配一條丁香底縷金芙蓉花襦裙。這是她眾多衣衫裏最華貴的一套,孟女官隻覺得眼前一亮,笑道:“小姐這樣當真好看。”
酈書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問道:“孟女史,會不會太過華麗了?畢竟是五月初五……”
五月初五的習俗左右不過是賽龍舟、包粽子之類,無論是深宮內廷,還是貧家蓬門,概莫能外。酈書雁穿著這樣一套衣裳,正是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既不能懸掛艾葉,也不方便點雄黃酒。
孟女官笑道:“鄉君也太小心了。皇後娘娘今天心情好,慈祥得很。她平時就喜歡看女兒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往日裏還和奴婢抱怨過,說您穿戴得太素淡了呢。”
既然孟女官這樣說,酈書雁換衣服的念頭也就消去了。她微笑道:“那就好。孟女史先請吧。”
孟女官含笑說了幾聲不敢當,便帶著酈書雁和幾個丫頭去了肅成殿。
酈書雁進去的時候,正撞見秦王妃跪在地上。秦王妃眼圈發紅,正用手絹拭著眼淚,委屈地說著什麼。她說了幾句,皇後更加生氣,一掌拍在茶幾上,發出好大的響動。
孟女官見勢不妙,伸手輕輕攔住了酈書雁,低聲道:“娘娘正在發脾氣,鄉君先別過去。”對於這個提議,酈書雁自然是願意的。
皇後的聲音之中滿是憤怒。她顯然氣得要命,聲音比平時大了不少,遠遠地傳到了酈書雁這邊:“本宮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你居然讓老五犯了這樣的差錯!”
秦王妃一邊哭,一邊磕了一個頭,又說了些什麼。
皇後站起身來,繞著秦王妃走了兩圈,冷笑道:“好啊,秋娘,你還會頂嘴了?——皇上做了什麼,也是你能置喙的嗎!別以為自己姓獨孤,就有了什麼天大的特權!”
秦王妃膝行兩步,抱住皇後的腿,仰頭又說了什麼。
皇後似乎也是心痛秦王妃的。她抽出玉鐲裏塞著的手帕,低頭給秦王妃擦了擦眼淚,語氣也軟和下來:“你當年辦了那件錯事,夢華和信郎當然會恨你。你孝敬你娘,他們難道不孝敬他們的娘親麼?”
酈書雁靈光一閃,猛地覺得自己捕捉到了什麼。她側耳細細聽著皇後那邊的響動,聽見皇後歎道:“本宮平生最後悔的事,正是為你娘和你爹主婚。——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宮自己便是糟糠之妻,卻親手把另一個糟糠之妻逼死了……這是本宮的罪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