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夫人已過世了嗎?”幽若水又是一驚,卻明顯的噓出了一口氣,但是隨即想到此刻二人的生命,也不過隻有短短半月之期,不竟又黯然下去,哀怨的道:“你若死了,自是要去九泉之下找你的夫人的,對吧?隻有我,伶仃孤苦,卻不知我的娘親有否轉世投胎了?”一邊自語著,卻怔怔的掉下淚來,任憑淚水如潮,緩緩流淌。
易雲想著心事,也沒有注意到她的反常。但是片刻之後,幽若水又突然驚奇的道:“你為何,說不能替她報仇?莫非她竟是死於仇殺?”
麵容明顯一暗,易雲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話,這本是他內心最大的創痛,甚至有時連自己,也還不能完全接受秦碧晴親手殺死妻子絮茹的這個事實。
幽若水伸手入懷,取出那方絲帕,向易雲挨過來,伸手在其眼角,拭去濕潤欲滴的淚水,強顏道:“你若不想說,就別說了吧,好好一個男子漢,也學小女兒般流淚。”這剛毅冷漠的女子,此刻對易雲敞開了胸懷,卻也溫柔如水、熱情似火。
卻不知這一舉動,讓易雲更加是悲從中來,眼眶打轉的淚水,終於無聲的滑落。
從不曾有一刻,可以如此這般的放開心胸暢快淋漓的流淚!
幽若水揮手拍著他的頭,輕輕放在自己肩上,細語安慰,儼如慈愛的母親,嗬護著自己的孩子。或許世上所有的女子,都有母性的一麵吧。易雲輕靠在她的肩上,哽咽出聲,哭得累了,便沉沉睡去。
而這一切,全都看在一個人眼裏。
冰屋之中,高有三層,跟人類居住的房屋一個模樣,隻是全是堅厚的冰石砌成。最上一層,有窗外露,苦隨就站在那冰窗之前,看著若水二人互相依偎的背影,眼中,說不出是什麼神色。
易雲醒來,不知是什麼時候,在這個世界,永遠都是明亮的,根本不會有黑夜。易雲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張寒冰石床之上,北方對麵有一道巨大窗口,卻似有霧氣作屏,使得外麵風雪不能吹進來,周圍空空無已,隻有潔白的冰塊,因不平之故,反彈折射著光線,使得這裏更加的明亮異常。
起了身來,沿著東北麵那出口走去,看見的是石梯,一共九級而上,心知此刻自己當是身在冰屋第三層。
下得樓來,二樓布局跟上麵一樣,卻看見一個修長的人影,站立在窗口之前,遠眺外麵,正是苦隨。
易雲緩緩走近,與他並肩,隨著他的眼光望去,隻見入眼蒼茫,潔白一片,身處之地,全被冰封,雖然純潔而無暇,卻顯得死氣而沒有生機。運極目力,遠投其外,看見的是一望無際的大洋,卻都無聲的波動,似乎不能流走,似是一潭死水。
隻是世間上,何處能尋得如此浩瀚無邊的“死水潭”?
苦隨突然開口道:“你看見了什麼?”
易雲身子一動,正欲說話,卻回憶起與容相不周之山的那三年,容相言論談笑,俱都隱含深意。眼前所見,也不就是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而已,隻要有眼之人皆可看見,而他卻有此一問,其中必有隱意。
當下又用心的看了一遍外麵的世界,才道:“我看見的是一處絕境,沒有生機,沒有希望,看不到方向。”
苦隨容顏淡淡一笑,卻低頭沉思起來,過了片刻,才道:“那是你的心境所致,你自覺深陷鐵籠,自感勢小力微,心生絕望之意,所看到的便隨了心境,不得開闊。”
易雲聽得心頭猛震,隻覺得他話中有音,有未盡之意,忙道:“如何能敞開心胸,開闊視野?還望先生明示!”說著居然彎腰作禮,深深鞠了一躬。
苦隨並未謙讓,卻道:“你,是否真的愛惜水兒?”在其心中,從小看著幽若水長大,自小百般嗬護,也知其身世淒苦,同病相憐。相處日深,難免會有感情。
但是這話聽在易雲耳中,卻是另一番滋味,本欲實話相告,轉念想到此刻局勢,易雲歎了一聲,道:“同是天涯淪落人,自然憐惜了。”稍微沉吟,又道:“若我不能站在她身邊,她又如何還有活下去的勇氣?其父如豺狼虎豹,欲吸盡其生命而後甘,她之遭遇,遠比我更傷楚千倍萬倍了。”
苦隨微微皺起了眉頭,似是沒有聽懂他的話,問道:“天尊自小愛惜水兒,聖教中人無不親眼看見,水兒自小萬金之體,集諸般寵愛於一身,何來傷楚之言?”
易雲搖頭,苦笑,道:“幽劫得了一種怪病,非得炎帝轉世之身所具有的赤炎之血方得解救。不幸的是,這炎帝轉世之身,偏偏竟是一女子之體,又偏偏是魔教之人。”諷刺的又苦笑了一下,接著道:“自小愛惜、萬金之體、諸般寵愛集一身,幽劫真正愛惜的,怕是自己的身體吧?”
苦隨明顯震動莫名,這一段隱秘,自己是從未聽說甚至想都沒有想到過的,此刻從易雲口中說出來,一時根本沒法接受。但是冷靜下來思考,發覺近五十年來,幽劫之行跡和所做之事,的確多有破綻隱秘,不為人所理解之事,也在所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