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接近那起伏綿延的山脈,一波又一波的巨響聲浪,像是潮水一般襲擊而來,震耳欲聾,仿佛就快接近了地獄。
低頭俯瞰,但見高峰突穀之間,山野彌漫之際,都有身影湧動,一股血腥之氣,直衝上了天際。雲霓折向而下,降落雲端。那巨大的喊殺聲和血腥味,迅速如海水一般的席卷了易雲,感覺毛骨悚然。
停留在那天然平原上空,隻見萬頭攢動,正道弟子與身強體壯的巨大妖獸,廝殺在一起,不時有殘肢飛起,鮮血狂飆,一聲聲的慘叫悲鳴,直衝雲霄。不停有人倒下,不停有人發出絕望的撕嚎。遍地的屍體,被踩踏在腳下,鮮血,籠罩了整個巨大平原。
好一副慘烈的廝殺場麵,易雲看得內心激蕩,一顆心突突直跳,卻不曾見,雲霓的嘴角,逐漸顯現出一絲殘忍的微笑。
突然,感覺身子一沉,沒有借力之處,眼前一黑,自己的身子,離開了空中法寶的襯托,瞬間即從高空之中,摔落了下來,回過頭去,依稀看見雲霓笑顏如花,帶著一絲殘忍的快意。
易雲猶如斷線的風箏,向著地麵急落而去。仿佛有一刹那,腦中回旋過幼時的一句戲言:“爹爹說過,人間有神仙,他們能自由飛翔,遨遊天際,根本不用線來控製,總有一天,我也會不依靠線,可以飛得比你的蜈蚣更高……”
隻是風箏不依靠線,將落回地麵,而人呢?沒有了無形中的那條心線,是否也將永遠飛不起來,即便飛得高,摔落得卻越快?
越接近了地麵,那如山洪一般巨大的喊殺聲響,就圍繞在耳邊。
這聲音,便是死亡的呼喚麼?
易雲在心裏默默的想著。
從如此高度落下,還能活命嗎?即使僥幸不死,落入了妖獸群中,以此刻手無縛雞之力的境況,也勢必慘死收場。
一切就到這裏了麼?這樣簡簡單單的結局,平平淡淡的死去。心中,可還有一絲的不舍與牽掛?
牽掛,必定還是有的吧?那還未及見上一麵的女兒易茹,還有那勢殺幽劫的目標,甚至答應過清風照顧其女兒的承諾……
在這一刻,易雲反而沒有絲毫的恐懼和煩惱,腦中隻有空白一片,或許,這就是失望的極點——絕望了吧!
多年以來,心中無形的防備和太多的壓力,本已經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雖沒有悲天憫人的博大胸懷和力挽狂瀾的偉岸氣度,隻想尋一樂土卸甲過平淡生活,卻終是不可得。
但是此刻,一切都可拋開放下了啊。生與死,就都不再去想又何如?沉淪也好、放棄也罷。多年以來,能夠坦然的死去,本已是奢求。
親人、愛人,一切都離自己遠去久矣,何必還要如此苦苦支撐下去?就讓解脫的死,將自己徹底吞噬了吧。
何必強求、何必留念?
易雲漸漸閉上了眼睛,任由撕破天地的狂暴聲響,徘徊在耳邊,雙手自然隨意的伸展開,像是,擁抱住了整個世界。
很多年以後,這樣的一個瞬間,在其心中,總是不時的會偶然浮現,如此痛苦的一生,或許隻有在這一個瞬間,感覺是如此安詳平和,沒有絲毫的雜念牽絆,亦沒有半點塵世俗意的幹擾,仿佛很多年以前,意念的記憶中,身在母親體內一樣,安全而放鬆、祥和而寧靜,仿佛置身夢裏、成為了永恒!
一抹鮮紅,仿佛還帶點餘溫,激射而來,正正打在易雲的眉心處,竟是一道從妖獸斷臂之處飛射而出的鮮血。一陣激靈,睜開眼來,眼中盡是鮮紅一片,身下,一頭高大的妖獸揮舞著像門板一般巨大的板斧,向著易雲的身體,迎麵砍來。
在這樣一斧之下,身子,定將一分為二。
但是,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巨斧將及身體之時,一道金黃色的光芒,衝破無數獸妖群,縱橫而來,一路慘呼嚎叫,血雨激蕩中,瀟灑穿突、轉折,橫向一掃,竟從那手握巨斧的獸妖雙臂間斜略而過。鮮血飛射,巨斧轟然落地,和著一雙手臂,痙攣顫抖著落在了地上,那道光芒順勢托起易雲下落的身軀,向一旁橫飛而去,一翻一抖,卻將易雲的身體,平安的抖落到了地麵之上。
易雲身子踉蹌,坐在了滿布鮮血的地上,腦中還沒回過神來,耳邊便傳來一聲關切的聲音:“師弟,速速退去!”
這聲音是如此的清澈熟悉,再看那道金黃光芒,一聲呼嘯,再一次投入了獸群之中,無數慘呼嚎叫,又一次響起。
“銅祖!”易雲腦中一震,這熟悉的聲音,不是孫世穎又是何人?
隻見他渾身浴血,但是身形靈動,手中法訣,不住變幻交錯,那柄銅祖仙劍,在其手中,就像靈活的雙臂,不住砍殺,激起漫天血雨、紛紛而起,狂風掃過他的衣衫,飄揚俊秀,仿若戰勝降世、神威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