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最近沒有少寫這個字,簡直把他本來就不賴的書法風格表現得淋漓盡致:輕盈而不失儒雅,端莊而不失飄逸,這是他經曆蘭眳民族中學十六年後,集之於一點的總體爆發,在刹那間凝結出一個儒雅俊秀的形象,卻又如一切抽象的東西一樣無味。
尤其是現在,在昨夜的情迷以及早起後的第一陣暈眩後,這個字已然有些浮躁。
看了看他的額頭時皺時緩,她知道他的確很浮躁。並且知道這份浮躁另一個人卻是無法看到的,但是她能看到。這份浮躁裏有著七分的惆悵。
“你心底又在添亂哰?”
他嗯了一聲,收回手,轉頭看了看她。當看到她麵帶兩分喜色時,他突然覺得心被那麼輕輕地撩了幾下,於是他移動頭顱,眺望窗外。
“既來之,則安之。”
“能安心嗎?”
他知道,她想不安心也不行。這安心狀仿佛是做給人看的。在喜色的幽暗處,輕喟出九分無奈。僅僅九分而已。他覺得無端的惆悵正如潮水般湧來,一種無性趣的寒流湧動著,給他那一臉的無奈染上了幾許輕紗。他仿佛籠罩在一陣霧中。霧的墨跡如淡淡的乳白色的未幹的液體,斜斜地靜躺在一襲輕紗的中央,靜靜地蜷伏在那醒目的角落。在燈光的掃描下,綻放出熒光點點。
“日子……”
這聲音從被褥的那個角落鑽出來,襲入他的耳膜。他一個痙攣之後,突然覺得,近來這個詞竟是如此的頻繁。也不知是她最先說起,還是自己的潛意識的呐喊。
“我覺得有個詞,你最近總是沒有少出口。”
床的那端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旖旎著,竄過來。
他激靈靈一抖擻,輕嗬了兩聲:“日子……”
她聽到他的語氣有些激越,不由得燕爾一笑,堅定地點了點頭:“是哩。不過,會……”
他擺擺手,阻止了她的話語。恍然間,他自己從“舞”字聯想到了又一次會議,這樣的會議一月兩次,細下算來已經沒有幾次了,的確沒有幾次——可以騷擾到眼前這個女人了。
“該死哩會議。”
“是該死,不過沒有會議,我們能像呃嗎?”
“像呃……”他看了看她露出被沿的那堆肉,眼角不禁又抽搐了一下,“是啊,會議。”
會議既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一切的會議,如同報上的一個屁,在會議大廳裏輪番響徹幾個校長的尋章摘句,搜腸剮肚的文字外,就隻有枯燥在耳間了。
一種沒有和與會者切身利益勾連起來的會議,卻令她收獲了一絲喜悅。這種喜悅難免不讓她回到一個甜蜜的時代,有一個讓她蜜死的死鬼,纏綿著她,硬生生逼出一個實在而又虛幻的影子。這影子一現的瞬間,對她說來足夠了。她終於看到現實裏一個虛幻的實在的影像。此時又無端地虛幻起來。一切實在,在這片氤氳中,飄飄渺渺,扭曲著她對真實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