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鎮原本的一些人手,比如諸聞之類的吏員,雖然精明幹練,在鎮內也算是一號人物,並且諸司的工作都是這些吏員在做,但這些話是不能告訴眼前這眼高於頂的文官,否則反而是適得其反。
果然,陳名夏聽了之後輕輕一笑,道:“怪不得朱兄是留在大河衛那邊,原來是和鹽務相關。至於周亮敏,想來是周氏兄弟不甘當一個空頭淮揚道,大河鎮算是他們栽培出來的後勁麼。”
“也不盡然是栽培。”梁世發謹慎的道:“大河鎮其實自行其事,雙方算是合作的關係。”
陳名夏顯然不以為然,周亮工和周亮敏也是出身世家,在士林中頗有名聲,特別是周亮工的詩詞和書法造詣都是不低,和龔鼎孳這樣的名士周家兄弟也是頗有交情。
就算現在文官已經失勢,想來淮揚道和世家名士總不至於去攀附一鎮總兵,特別是剛剛成立起家的總兵。
“大河鎮與其餘各鎮情形不同……”梁世發知道對方心中所想,接著道:“本鎮上下一心,練兵猶為嚴格甚至殘酷,軍法森令,號令如臂使指,閔總兵威信極高,領兵交戰尚未一敗。此外便是軍餉充足,足兵足餉,軍械器具也是各鎮最精,總兵從未私留一文,所有將士所得都是足額,所有收益,俱是用來購買戰馬軍器。正因種種不俗之處,我們朱家才決心全力相助,請陳大人詳查。”
“我知道了。”陳名夏麵色逐漸凝重,顯然內心對這個大河鎮也是有了足夠的重視,但他還是很快搖頭,道:“你們在南邊也是有所不知。清人是全力入關,非前五次入關的規模可比。攝政王雄才大略,絕不願止步京師,近來在京師不過是因為氣炎熱,北兵畏暑所以暫且停馬。最多再過三五個月,今年底至明年初時滿洲八旗,漢軍八旗,蒙古八旗,外藩蒙古騎兵,還有大明平西伯所部兵馬,三順王東江兵,新降明軍等諸部,加起來最少二十萬眾會分批出兵……這可不是我大明的所謂二十萬兵,其中數萬滿洲大軍根本無人能敵,便是平西伯部和東江三順王都是我大明第一等的強兵,便是唐通等新降官兵也是九邊重鎮的精銳。南兵,特別是四鎮那樣的鼠輩根本就不可能是其對手!也就是李闖擁眾百萬,雖是在一片石吃了虧,但其部還有幾十萬精銳,如果能在河南或是潼關,還有山西各地擋住八旗進兵之路,使清軍和闖軍陷入糾纏苦戰之態,那大明還是有些機會,沒準能夠整治好防備,但隻要任何一方得勢,挾大勝之後的威勢南下,以我之見,多半還是會瞬間使四鎮飛灰瓦解……一旦四鎮瓦解,你以為南京城裏的那些所謂京營兵,還有城中的那些勳貴大佬,江南的官紳世家,哪一家哪一姓會替大明以死相抗,甚至為此殉國?”
陳名夏臉上露出苦笑,也有一些難堪。
大明京師陷落時,真正守備城池並且在皇城與闖軍交戰的就是幾個司禮太監和禦馬監的太監們,此外奮戰到底的是上三衛的皇城禁軍,雖然人數不多,也是力抗闖軍主力,在街和皇城城門和宮城之前與來犯的敵人血戰到底。
崇禎在景山上吊之時,陪伴的隻有王承恩一個太監。
皇帝死後,殉國的有大學士範景文,尚書朱柱桂,倪元潞,左都禦史李邦華,侍郎王家彥等大臣。
殉國的勳貴也是不少,太監為數最多。
錦衣衛是從指揮使王國興,到同知李若圭,千戶高文采等諸多武官俱是血戰後殉國而死。
陳名夏先降闖,現在又打算降清,內心的不安和羞恥感也是相當強烈。
現在與其陳名夏在服梁世發,不如他在服自己。
是的,酷烈威之下,不降又能如何?
大明氣數已盡,君子也要擇良木而棲。
君子之澤三世而斬,大明已經傳十七帝至近三百年,也確實是王氣盡斂,從這幾十年的災害和兵火不斷就看的出來。
亡國定矣。
梁世發直直的看著眼前這滿腹詩書文名滿下,氣質相當出色的官僚,直楞楞的道:“人臨行之前朱東主曾有言,不論如何,大河鎮不會降,真有八旗南下之時,惟有奮戰到底,哪怕戰至最後一人,亦是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