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十年,她在八月十五這個人間團圓的日子,在一個破落的小寺廟中跟自己的牌位乍然相遇。這種事情,怎麼看,怎麼都充滿了荒唐和詭異。
薑微瀾瞪大了眼睛,頗有些不敢相信般地看著那個牌位。
太可笑了……
牌位看得出來,已經染上了不少風塵,然而上麵幹幹淨淨的,應當是有人時刻擦拭。
長明燈的燈油是剛剛添的,換而言之,有人不久之前才來過這裏。是誰?
是廟中的小和尚,還是……溫若寒?
這種日子,他不去跟他的新夫人好好地繾綣訴情,跑到這種清寂的地方幹什麼?
更別說,還是來給自己的牌位上燈油了。
“拿去——”蕭昀拿著外套走出來,就見薑微瀾見鬼了一樣看著那個牌位,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他不由得循著薑微瀾的視線看去,剛才才稍微好點兒的臉色,此刻也微微變了。
薑微瀾心中隻覺得諷刺。
溫若寒這是幹什麼呢?難不成,他還覺得,過往種種,他能用一盞長明燈抵償嗎?真是太可笑了。
“我當是誰有這般閑情逸致,原來是你們這對小兒女。”一個清雅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薑微瀾如遭雷擊,不可置信般地抬眼朝外麵看去,就見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青色影子站在了門外。
那人長身玉立,好似一叢修竹,朗朗間,真如書中的溫潤君子一般模樣。
十數年宦海沉浮,竟然未能傷害他本身氣質分毫。
哪怕他做了那麼多慘無人道的事情!
薑微瀾感覺到胸口一陣抽疼,那種熟悉的鑽心般的痛又來了。她斜斜地靠在蕭昀身上,蕭昀仿佛是有所感覺一般,握住了她的手,源源不斷的內力就從他的掌心輸送了過來。
他將脫下來的外套披在薑微瀾的身上,正好虛虛地遮住了她的臉。他抬起頭,看向溫若寒,“溫相也是好興致。”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清輝灑在他身上,宛如羽化仙人一般。
蕭昀將薑微瀾往身上攬了攬,他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薑微瀾一看到城陽和溫若寒就會胸口疼,但是很巧,他對這兩個人,也沒有什麼好觀感。
蕭昀看了一眼旁邊的牌位,尖銳地說道,“如此良宵,溫相不在府中陪伴城陽長公主,倒是舍得到這小破廟來月下踏青。怎麼?這裏有比城陽長公主更加重要的人?”
溫若寒被他刺了一句,竟然沒有反駁,隻聽蕭昀又說道,“‘溫門宋氏’,哈。”他冷笑一聲,“溫相覺得,她還會願意冠上你這個姓嗎?”
他這話一出,頓時感覺到身邊有一道視線朝他看來。薑微瀾靠在他身上,心中是止不住的驚異。
蕭昀這是幹什麼?他……他好像在幫曾經的自己說話?
他們以前,明明沒有關係啊。
可是為什麼蕭昀……難不成他隻是單純看不慣溫若寒嗎?
溫若寒聽到他這麼說,剛才還是一片溫文的臉上,登時露出幾分薄怒來,“世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孤隻是覺得,溫相這樣做,未免太沒有意思。”
蕭昀的聲音有些難得的譏誚,“雖說我們內親都知道,當初宋氏一門是如何被滅的,也沒有哪條規則要求丈夫必須要為妻子守節,但是你的原配去世不到一月,你就與城陽長公主成親,婚禮驚動全城。當初你如此負心薄幸,現在又在這間小小的寺廟裏給你的原配立碑點燈,你不覺得自己很矛盾,做的都是無用功嗎?”
“若真是要學‘無毒不丈夫’,又何必磨磨蹭蹭、拖泥帶水,鬧得不爽快?!”
蕭昀的斥責可以說是毫不給溫若寒麵子,薑微瀾心中疑惑更深。溫若寒毫無疑問,現在是站在皇帝那一邊的,自然也就是獻王的政敵,蕭昀身為獻王世子,雖然有的時候很傲嬌,但絕大部分時候,還是很有城府的。
他如此反常地不給溫若寒麵子,僅僅隻是因為他們是政敵嗎?
“放肆。”溫若寒聲音輕輕的,溫文的麵孔也沒有任何變化,但是那雙溫潤的眼中,此刻如同罩了一層寒霜,冷得怕人。
他的語氣明明沒有什麼變化,可是就是讓人覺得,眼前的他,跟之前的那個溫若寒有些不一樣了。現在的他,才有些當朝權臣的樣子了,“世子,本相念在你是晚輩,不跟你一般見識。”
蕭昀輕笑了一聲,顯然是不把溫若寒的“不跟他一般見識”放在眼裏。
溫若寒頓了頓,說道,“如此良宵,世子你不帶著你的心上人好好遊玩,倒有空跑到這地方來。”
“良辰美景,切莫虛度。”
溫若寒說完這句話,打算離開,反正他的清淨都被蕭昀他們兩個擾了,也就沒有必要繼續呆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