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眼珠一轉,看到男子腰側垂掛明黃色玉佩,腰間一把小巧精致的紋龍匕首。心中一凜,就此即可斷定此人來頭不小,定是朝中顯貴人物。放眼四望,此地不宜久留。身形一轉,腳步急馳於屋頂瓦礫上,不時發出“咚咚”瓦片碎裂聲。凡是劍氣掃過的地方,無一瓦礫殘留。
唇角笑意一晃而逝,如夢心想看你還怎麼跟著我死纏不放。
找了客棧寄宿,如夢坐與窗前對鏡鎖眉。鏡中人臉上已有倦色,唇色略微蒼白。眼眸依舊澄澈,隻是眼底那抹犀利已然淡化。可能是在少林時日已久,心性上柔和了些。
窗外夜色漸濃,困意襲來。如夢起身關好木窗,倚窗側坐。拿下腰側佩劍,劍錚然出鞘,刹時滿屋寒芒瀲灩。細細打量劍身,紋著一條展翅自舞的翔鳳。記得當時問起少林方丈為何要將此劍贈與自己,還將劍訣講與她聽時。方丈卻笑著微搖頭,並未語。而後方丈卻隻是高深一笑,道“這是把傳世寶劍,隻願此劍可將你帶出泥沼旋渦中才好。否則……!”未說完的話就此打住,此後方丈便再未說過與此劍有關的任何信息。自己卻也未再多問,隻是一心習劍,望有朝能為山莊雪恥。
腕側有紫色微光一閃,換回如夢思緒。低頭一看,竟是那條不手鏈。思緒再度紛飛回那個雪夜,那銀發婆婆消失前最後的囑咐:“切記一切隨緣!”想來世間事大抵如此。卻也實感奇怪,此人為何要一路跟蹤自己呢。難道是為流雲劍嗎?那他大可憑本事硬拿去。如果不是為這,那又是什麼企圖呢。心知此人武功高強,又身穿一錦衣華服,腰間又配著清風劍。難道他和山莊有什麼關係?莫非……!
趕緊隱去心中揣測的想法,右手下意識輕撫住腕間手鏈。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如夢將桌上燭台點燃,借著幽幽的燭火寫下蘇軾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幽幽歎了口氣,感歎人生幾多無常。
“天涯流落思無窮,即相逢卻匆匆。攜手佳人,和淚折殘紅。為問東風餘如許?春縱在,與誰同?”隻聽“啪當!”一聲碎響,有什麼在房頂瓦片上碎裂開來。一滴滴自屋簷流落,在清幽的月色下泛著冷冷的晶瑩。
放下手中筆,如夢料到屋頂的梁上君子此刻應該已不醒人世。漠然一笑,如夢轉身坐回到床塌上。
次日清晨,推窗展望,卻依舊是昨日小雨霏霏。“落花人獨立,微雨燕***。”如夢眼角有些微的笑意,唇畔嫵媚。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屋頂傳來懶懶的哈欠聲,之後再無任何聲音。如夢心下暗驚,立即抬頭朝屋頂望去。卻不料正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眸,眸中盈盈水波緩緩流淌。
“你先下來吧,何必做此怪摸樣。”如夢對屋頂那位眨了眨眼,示意讓他先下來正常說話。
淩空一躍,穩妥立於窗沿邊。司馬辰與如夢四目對視,然後謙謙虛行一禮道:“多有叨擾。”如夢噗嗤笑出聲來,斜睨著麵前朗朗如玉的美男子。
看他渾身都濕透,如夢柳眉微鎖。思量片刻,如夢換來店小二低聲嘀咕了些什麼。
司馬辰有些探究的看著如夢,訝然於如夢一襲男裝竟能穿出如此味道。細細打量著麵前女拌男裝的美人,竟舍不得挪移開視線。不大會工夫,見店小兒手中捧著厚厚一羅衣服進來,徹底呆住了。
如夢看也沒看司馬辰一眼,轉身走出了廂房。
步行於熱鬧的集市上,隨處可見兜售販賣的小商小販。各種小巧別致的首飾發簪,各色光華豔麗的綾鑼綢緞。衣著樸素的老大娘住著拐杖售賣瓜果蔬菜,錦衣華服的貴公子倚坐著軟轎沿街而過。不一會的工夫轎子便停了下來。穩穩的落轎,掀簾踱步而出。抬頭舉目,恰見樓閣上高高而掛的“天香閣”三個醒目大字。腳方才落地,便見一老鴇興匆匆的邁著婀娜腳步走了過來。如夢略有好奇的看向那天香閣老鴇,竟不似想象中那等濃豔。因為看得太過專注認真,竟忽略了身旁那道滿是笑意的雙眸。
回轉過身,如夢心下黯然。這是怎樣一個世道啊,女子為謀生卻隻能依靠男人。無論是豪門閨閣內的賢淑閨秀,還是普通平民家的溫婉碧玉。似乎終究逃不過的命運,隻能任由沉淪卻無能為力的被稱為宿命。想到此,眉宇輕鎖,眸露風霜。轉瞬,一個熟悉的身影恍然躍入眼簾。一襲勝雪白衣,黑玉般披肩飄逸的長發。挺拔高傲的身姿,卻隻留給如夢一個淡淡的背影。那人邁著輕盈的步子拾級而上,邊走邊與身旁的老鴇寒暄著。有些好奇的如夢想上前一探究竟,耳旁卻聽的一陣唏噓呼喊聲。
未等司馬辰拉住正在發怔的如夢,遠處疾駛而來的馬車已近在眼前。如夢從恍惚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才意識到飛奔而來的馬車已近在咫尺。沒有反映的時間,沒有知覺的四肢。無法抽回的思緒,漸漸冰涼的心。突然感覺手上一熱,身體不受控製的被什麼所鉗製著。溫溫熱熱的,鼻息間有盈盈的香,卻不似記憶中眷戀的味道。
風聲自耳旁呼嘯而過,如夢眼中濕潤。腦中一瞬的迷蒙失措,突然有種想要放手的衝動。眼前晃過萬千光影,卻隻是曇花一現,終究歸於一片黑暗。
再睜開雙眼,卻已晃若隔世。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的臉孔,仔細看了會才認出此人是司馬辰。將視線緩緩偏移,那白衣人竟駐足向這邊看來。如夢仔細的將那人的麵貌看了個究竟,口中才喃喃道:“還好不是他!”才放心的將視線移了回來。
司馬辰皺眉看著如夢,疑惑問道;“你說什麼?不是誰?”而如夢隻是恍然一笑,卻並未答話。
等如夢站起身再看向身旁圍觀的人時,才驚訝的發現駕駛那輛馬車的人已慘死於車輪下,而那匹馬竟被生生折斷了雙腿,掙紮著半跪於密實的人群間。並未注意到馬腿部細不可查的銀針,如夢未在此處多做停留便在司馬辰的陪同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