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施主大可放心,另愛已將流雲劍法練到七分成。施主不必擔憂。”
“千尋弟!不,方丈。請看在你我兄弟二人往日曾同舟共濟,月下結拜的情份上,就幫為弟這最後一次吧。夢兒可是我唯一的女兒啊,如今她若有個好歹,那可……那可……如何是好?”
“阿彌陀佛,施主請冷靜。唯今之計隻有暫時避開風浪為好,否則不單你本人會惹得殺身之禍,恐怕也會波及到另愛。”唇角有抹隱約的腥紅,方丈死緊的抿住唇角。
“想當初我若隨了你一同歸依佛門,又怎會有今日這多憂煩。”男子低頭看著杯裏沉澱的茶葉,眉目間頗見風霜。
“閉目一念無,呆坐靠工夫。窮滲緣放下,心境展畫圖。”方丈手中的念珠不停流轉於指掌間,反複輪回。
“大師此言何意?”段正銘迷惑不解,鬢角染上一層淡淡的滄桑。
“真空不叫空,假空亦非空。能解空中意,玄機在禪中。”睜開雙眼,目光淡淡的落到繚繞著禪香的壇爐上。始終不願去正麵看對坐的人,似乎刻意躲避著什麼。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方丈眉眼生風,顧盼自得。“如今隻望能回頭是岸才好。”眉深處那一點如墨染卻似多情的***,因霜眉的輕蹙而更添風霜。即便如此,卻也掩不住方丈眼底那洞察世事終為空的犀利與滄桑。
“哎,當初為了得到武林盟主的位置,不惜殺了風兒的生母。當時隻是一念之差,到如今是後悔也已是晚矣。”
“正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何必再提。老衲已是老朽殘年,每日吃齋念佛隻圖心境淡定,安然了此一生。施主實為野心深藏之人,為達己欲不惜葬送他人前途幸福。所謂不仁不義,想來不過如此。”淡靜無波的話語靜靜抵緩陳述,輕渺如撩煙。
此刻坐在大師對坐的不是別人,正是人稱為武林中翻雲覆雨手的前屆武林盟主——段正銘。聽到大師此番平淡的話,不禁微微一怔。眸中寒芒一凜,握著茶杯的手緊了又緊。
“哎,如今想起夢兒心裏還不是滋味。她怎知自己還有一個哥哥活在世上,我本想將夢兒早早許給無名,為的就是防止風兒和夢兒做出傻事來。可如此殘忍實情我又如何開口說與他們,追究起來,風兒早晚會知道是我親手殺死了他的生母。而且為了避他人口實,將風兒帶回山莊後就一直聲稱風兒是寄養在山莊,如若有朝一日讓風兒得知他的真實身世,我的顏麵又往哪存。如今細細想來,我是罪孽深重。當初錯不該讓青玉帶著尚為出世的風兒離開山莊,他們母子二***落在外該如何生存。但當時年少氣盛的我又哪知,當時青玉的肚子已懷有我的骨肉。如果當時及時阻止她一氣之下離開山莊投靠魔教,我又何必動員武林圍剿魔教,以至親手血刃了青玉,致使風兒年幼懵懂就早早沒了娘。”段正銘低垂著眼眸,目光癡癡盯在麵前的壇鼎徐徐升起的香煙上。
許久的寂靜中,禪房內沒有絲毫聲響。
怔了怔,段正銘似乎意猶未盡的繼續說道。“每次看到夢兒接近風兒,就好象看到了幾年後今日的局麵。迫不得已,我將忘魂散放進夢兒的飯中,為的是讓夢兒忘掉風兒,慢慢學會接受無名。想當初還有些於心不忍,到如今如此局麵。哎——!”長長的哀歎了口氣,稍微停頓片刻,段正銘舒展開微蹙的眉頭,目光幽暗的望著茶碗低沉澱下的茶葉。唇角微微嚅動了下,仰脖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茶水自喉嚨緩緩流下,口中還留又***的味道。“到現在,我知道那些都是徒勞。該來的也許總會來,躲也不是辦法。現在新屆武林盟主選舉在即,風起之勢雲湧來襲。沒有無名和風兒在身旁,恐怕……。”怔怔的望著杯底殘留的茶沫,聲音裏有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瑟抖。
仿若未聞,滿室流淌著禪房外鋪灑下那細碎的晶瑩。薄薄的一層金黃,斑駁卻隔著遙遠的疏離。
“欲做脫俗離塵人,深山遁跡獨觀心。了悟人生皆是夢,夢裏夢外幾沉淪。”
緩緩起身,疾走幾步用力推開房門道:“施主請便,恕不遠送。”做了個隨意的姿勢,方丈靜默著站立在門邊。
遲疑著起身,段正銘疾步走到門邊。低垂著頭頓了頓腳步,轉回頭怔怔看著麵前昔日肝膽相照的好友道:“當年的恩怨我心存愧疚,但如今卻是難以回頭。”怔了怔,低下頭思索片刻,隨即開口繼續,道:“無顏現在過得很好,每日禮佛齋戒。想必她早已將往事看淡,無心於江湖瑣事。青玉而今長眠地下,想必可以安歇了。”說完話,段正銘隨即頭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那背影有些微的鞠僂,逐漸融入於山盡頭繚繞的飄渺中。
“功沉火海僧死眾,盡在因果定數中。阿彌陀佛!善哉。”頓了頓,唇角有抹猩紅緩緩滲出。身倚著門棱挺了好一會,才強撐著身體步入禪房中。
蹣跚著艱難步履走回到禪房內,緩步走上二層閣樓。自牆上丹青山水畫後麵的暗閣裏抽出一副精心收藏多年的畫卷,輕柔的將盒蓋打開,自錦盒中小心翼翼的捧起畫軸舒展。
隨著畫軸的緩緩舒展,透過鏤空窗灑射進來的縷縷陽光細細的照射在畫卷上。上等的宣紙,細膩至極的筆觸。眉眼間含情淺笑的娉婷女子,此刻正靜靜站在茸茸風吹的草地上,手中拿著一片楓葉置於陽光下,細細打量著楓葉的紋理。她身前是一條潺潺流淌的小溪水,歡快的自她腳邊流淌而過。白衣隨風輕柔的翻飛,烏黑發絲縷縷纏綿與柔風共舞。
那樣美若天仙的女子,那般青春的錦瑟年華。她如銀鈴般愉悅的歡笑,仿佛至今仍響在耳畔。一片小小的似火楓紅,承載著多少如夢往事。轉眼年少人不在,秋風更似涼。
眉目深處那一顆***又多愁,眸光流轉神傷間,竟似要滴出血來。無奈一聲輕歎,已不在的人可長眠,而我卻默默守著你昔日的容顏。日月流轉,卻獨相思難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