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當然還是幫了他。不過,待我與他狂奔直至衝出重圍時,我也是負傷累累了。正待我喘定氣,想向那個小子索取辛苦費時,母親一個催命電話打來,劈頭蓋腦就罵道:“你這兔崽子,到哪鬼混去了!你五分鍾之內給我馬上回來!”媽呀,就是用跑的,起碼也要個十來分鍾啊。不行,快撤。於是我拔腿就跑。後麵那個小子使勁追著我喊,“齊升!等等!我叫許信啊,記住了!齊升!”當時我身心那個痛啊,要不是母親打電話來,我也許可以敲詐他一大筆錢哪。
後來,我問許信,“你小子怎麼剛認識就知道我叫齊升?”許信原先不肯說,在我好奇心的一再驅使下,實在是沒轍了,隻好結結巴巴嗑嗑碰碰勉勉強強道,“那時阿姨在電話裏喊你來著,我聽到的。”我一聽,樂了。我說,“哎,還真別提,就我媽那個嗓門,那不是母老虎,那是史前怪物,還是霸主呢。難怪我怎麼也想不通你怎麼就認識我呢。誒,你的臉色怎麼變得這麼難看?等等,你坐著,我去給你倒杯可樂。”一轉身,母親直立立地拿著把菜鏟子就站在我的麵前,表情自然是沒有表情的表情。
中考的時候,我的成績自然是一敗塗地,連個末三流高中也擠不上。父親悶著臉,抽著煙,擰著我的耳朵,一把把我拽到市長他家,同時帶上一個豪華加長版的紅包。
我心裏疑惑著就我父親這樣一個半輩子打不上一個竿的小學教師,怎麼能有那個福分去認識當今的市長呢,即使是認識,那也不見得還有情分。父親開口說話了:“我一生就沒求過人,今天為了你這個不成氣候的臭小子,我還得把腰變軟了低聲下氣去求人,求的還是許得勝!當初明明我也是分配到政府裏去的,硬是仗著家裏有幾個臭錢把我擠掉。現在倒好,反客為主了。越說越來氣了,不說了。你這臭小子,你給我記住,待會你要喊叔叔阿姨好,要有禮貌,要誠懇些,要笑,知不知道。”
我聽得有些辛酸,這下什麼都給賣了,賣錢賣笑,就隻差沒賣身。我抬起低著的被父親不吝賜名為豬頭的頭小聲地說:“爸,我們回吧。我們不要去求人,大不了,我去打工給你掙錢。”原以為父親應該會被感動得熱淚盈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我抱住,哽咽道:“乖兒子,真懂事。爹沒白疼你。”豈料他一掌劈來,正中臉頰,準確無誤,力度不小,還怒道:“狗娘養的,不成材。”停了一會兒,又補了一句,“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心裏是滿腹的委屈,臉上是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末了這句話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但我知道父親欺軟怕硬,他是決不敢當著母親的麵說我是狗娘養的。
不管怎樣,那個叫許得勝的市長的家到了。
才一進門,父親一米八的個子就矮了下去,一個勁謙恭地叫市長。對方自然是西裝革履,把狗模狗樣裝得挺人模人樣的。從頭到尾他還未曾站起來過,屁股一直是緊緊與高級沙發在做親密接觸,用的應該是最新上市的萬能膠。而父親和我卻始終可憐兮兮地站著。
父親指指我,哈著腰,小心翼翼地對許得勝說:“許市長,您看,這是我兒子,今年剛中考。”
父親眼巴巴地望著還在煙霧中繚繞,不知什麼時候會記得從雲端中下來的許得勝。
那許得勝終於動手把煙掐滅了,卻不抬頭看我一眼,反倒是端起一杯熱氣騰騰的茶邊喝嘴裏邊發出模糊不清的“嗯嗯”。是不是做官的人總是這樣,自以為是的不以為然。
我頓時覺得有些來氣了,這是哪跟哪啊。
他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頓了一下,眼睛裏帶著不屑蜻蜓點水般掠過我之後,看著父親嘴角抽搐地冷冷笑道:“我說老齊啊,來忙兒子上高中的事吧?不是我說你,當年你不是挺神氣挺能的嗎?怎麼,現在你兒子讀書不行?上不了高中?哼,哼,是你這兒子沒遺傳到你還是你齊某人替別人養兒子啊?你這方麵就要多多向我學習了。我兒子就深得父傳,今年中考的分數那時遠遠超過重點線哪。回頭再瞧瞧你這兒子,長得這副狗樣,還不中用,至少狗還會叫上兩聲,對吧?真是……不能生出好兒子,至少也抱養個聰明的吧?要不然,叫你老婆來,我許得勝就委屈一點,幫你生一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