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許會一陣哂笑:這家夥,太吝嗇了吧?舍得幾個錢,不就很快可以見到意中人了嗎?你的微詞或許不無道理,隻是,你要弄清楚,此行,不曾有事先的約定。十點半左右,太陽已升得老高了,明晃晃的陽光下,沿著馬路右側,梁明遠緩緩地,一路東北行:再過半個小時,我,我就能見到她了?海娟啊,此時此刻,你是否覺察到,我正一步一步的向你走來。沒事先通知你,隻想給你一個驚喜。今天,你也休息吧,見了麵之後,我們到哪兒逛逛呢?到河邊去,放一隻紙船;到電影院去,看一部白天場的電影;還是來到郊野,緩緩前行喁喁細語?這幾個小時的時光,該會是多麼的浪漫和美妙!哦,如果雙方都有意的話,還可以商量一下未來的事情,憧憬一下明天,暢想一番下一次的相約。剛才的一路上,我遇見了一個人。差點兒我就要“改道”了。幸好,我還能控製好航向,這樣一來,才會有久別的重逢。腳下是路,有些路,是分岔的“哎喲——”一聲,梁明遠下意識的猛一抬腳,隨即向地麵仔細一掃。一根電線杆!梁明遠隻顧著沉浸在天馬行空裏,不注意看路,左腳不小心踢到了那馬路南側的電線杆。腳拇指被撞驚出幾滴冷汗的這一瞬間,梁明遠心頭一震:這,似乎有點不太對勁吧?再過一二十分鍾,我真的就能見到何海娟?你也知道,能夠一見,不是想出來的,到達目的地之後,自會見分曉。梁明遠,這一下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走路上了;也就在這時候,路旁的一家商店裏,正傳出這樣的歌聲:片片楓葉轉,它低歎再會了這段緣。片片楓葉轉,回頭望告別了苦戀。愛似秋楓葉,無力再燦爛再燃愛似秋楓葉,凝聚了美麗卻苦短伴奏與唱詞,誰更能詮釋一首歌的靈魂?乍一聽,這一曲《片片楓葉情》前奏輕柔婉轉,堪稱悅耳娛心;然則細體味其唱詞,“它低歎再會了這段緣”“回頭望告別了苦戀”雲雲,就幽怨、苦澀、鬱悶多了!直說了吧,她是情緣即將逝去的一曲怨歌與悲吟!曾經的有情人即將分道揚鑣,往日的攜手曲轉眼要成空,未了的白首緣霎時變泡影。如此的鬱悶與悲情,又談何詩情畫意。此前前奏這樣看來,那表麵上的輕柔婉轉,不過是如泣如訴罷了。唱詞,才是歌曲的主旨和靈魂。如果不曾細細品味那歌詞,就真的是不知所雲了。盡管瞬間領悟到唱詞在歌曲中表情達意的重要意義,梁明遠一時卻沒能高興起來:即將達到目的地之時,不經意間所聽到的,為什麼會是這一曲傾訴著一腔幽怨滿是孤雁悲啼的《片片楓葉情》呢?盡管不太情願,隻是由於他此時此刻步履遲遲,那歌聲也依然透出門外飄到他耳邊:愛似秋楓葉,凝聚了美麗卻苦短。片片葉兒隨夢去頃刻飄遠,相看對泣竟默然。片片葉兒揣著我此生所愛,一票再飄夢更遠下意識地加大步幅,不一會兒,歌聲就遠在耳後,就此聽不到了。對於二十出頭的梁明遠來說,半小時的步行,直如反掌之舉。那富麗堂皇的賓館大門口,就在前麵一兩米遠的地方了。他此行所要尋訪的何海娟,就在這家賓館做收銀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比較自然了,梁明遠就自西向東,從賓館門口走了過去。大白天,賓館的大門口自然是敞開著的,看看到了一個最合適的地方,選了一個最順眼的角度,他轉過頭,向大堂西南側的收銀台望去。一個鵝蛋臉的姑娘正端坐在台麵後,是誰,不知道;梁明遠隻知道,不是他所要找的何海娟!何海娟,蘋果似的圓臉,是他很熟悉的;此時此刻端坐收銀台的這位姑娘,要說臉型,倒像是一路上在列車上所邂逅的那位不知其名的粉紅姑娘。環肥燕瘦,對比過於明顯,無論如何是不會看走眼的!霎時,像是頭從到腳被澆了一盆冷水,“唉——”的一聲,梁明遠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已不是那種毛毛躁躁的追風少年了,梁明遠深知,如果不住店,就這樣站在賓館門前,久久的向裏張望,是不得體的,沒禮貌的。再次凝望一眼,確信那位姑娘不是何海娟之後,他拖著像是係了大沙袋的一雙腳,低著頭,緩緩向前(東邊)走去了。走出一二十米,就來到了文化宮大門前。這文化宮,裏麵有大片大片的草地,也有各種台階、石凳,以前梁明遠也時常和何海娟在裏麵散步、閑聊,也算是老地方了。於是,在門口站了片刻,他就走到裏麵去了。找了片不被太陽直曬的草地,梁明遠坐了下來。微微皺著眉頭,左手托著腮幫,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一旁的小草,他暗自思忖著:怎麼會是這樣呢?好不容易才來一趟,卻連個影子都看不到!現在看來,此前我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再怎麼說,出發前也該告知她一聲啊!現在可好,落了個形單影隻,百無聊賴。錢不是問題,問題是太掃興了。她不在這兒,我獨自枯坐,又有什麼意思呢?情感,向來都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就像那掌聲,隻一個巴掌,無論如何都是拍不響的。哦,有可能她隻是有點事情,臨時離開那收銀台一會兒,就找了個同事來幫看一下——這樣想著,他站起身子,再次前往那賓館大門口了。上一次是自西向東,這一次是自東向西,盡管方向不同,所看到的,卻是相同的:坐鎮收銀台的,依然是那鵝蛋臉的姑娘!悻悻而去,看看日已中天,找了家小餐館,梁明遠草草用過了午飯。午飯後,再次確認何海娟不在收銀台後,梁明遠返回了文化宮的那片草地。席地而坐一陣子之後,陽光下的樹影,開始向東移了:是啊,不是中午,而是下午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影子,還會越拉越長。下午四點多的火車,留給我的時間,其實隻有三個多小時了。這三個多小時裏,如果何海娟一直都沒出現,我真的隻能敗興而歸了。如今,再怎麼自怨自艾,都是沒用的了。所謂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我要是再慎重一點,就不會如此尷尬了。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操縱著這一切呢?哦,下火車的時候,那位姑娘對我笑了笑。看來,那倒是哂笑了:本姑娘盛情相邀,你居然不識抬舉,到時你就知道什麼是錯了!現在,現在終於讀懂那眼神了。那位不知名的姑娘,你的心意,我何嚐有不懂呢?隻是,我不想做個半途而廢的人啊!自作自受,如今我也認了。當然,那位姑娘有可能也隻是出於禮貌,那一笑,並無深意。其實,現在再去想那微笑,也沒什麼實際上的意義,反正也隻是萍水相逢。接下來的時間裏——再一次返回賓館大門口,無功而返。又一次“駕臨”那街道,伊人無影。另一次重回故地,芳蹤如夢。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梁明遠決定要問個水落石出了。也就在這時候,賓館裏的一位工作人員走下了台階。梁明遠清了清嗓子,迎了上去。“先生,要住店嗎?”那位姑娘倒也落落大方,先開口了。客居異鄉,也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梁明遠歉然一笑:“哦,隻是看看。請問,可以向你打聽一個人嗎?”那姑娘掩嘴一笑:“是,是問海娟吧?”“你,你怎麼知道的?”梁明遠說著,搔了搔後腦勺。“好幾次了吧?”那姑娘忍住笑,“見到你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我就想,這一次,八成是來找還娟姐的。沒想到,還真猜對了。”梁明遠暗自思忖道:都好幾個月了,有意無意中,何海娟都會吐出一點口風的。當然,更大的可能性就是,就算別人不問,她也要自言自語一番。想到這兒,他轉入了正題:“是啊,是來找海娟的,她,她在裏麵嗎?”“喲,真不巧,我們,我們也一整天還見到她了——”那姑娘這樣回答。那盆冷水最終潑下來了,梁明遠還是有點不死心,就試著這樣問道:“哦,她,她說過什麼時候回來嗎?”“嗯,是這樣的,這幾天,她一直都沒來上班。什麼時候回來,還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