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向南走出一陣子之後,離校門口也就百來米了。也就在這時候,一陣舒緩輕柔的樂曲聲,自西向東傳來。我知道,那片場地上,正在開舞會。以前,我多半是要徑直返回學校的。不過這一次,我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因為,滲透在伴奏聲中的,是這樣的歌聲:是你給我愛,愛向我走來——“是你給我愛,愛向我走來”?如此熱情、真切的歌曲,以前我怎麼就沒留意呢?就像一股清泉流淌過心田,霎時我感受到了無盡的清爽與愜意:以前我心扉緊閉,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是不是有點妄自菲薄了呢?如果說愛是相互的,那麼,我怎麼就能斷定,這個世上就沒有某個姑娘在期待著我呢?這世上,寂寞的人多的是,如果雙方都在消極等候,那麼,這樣的夜裏,不是多了幾聲情緣未到的歎息了嗎?千裏姻緣一線牽,這“一線”的兩端,就是那一雙雙暖意盈盈的雙手啊!你的腳步,我的憧憬:愛是甘甜的露,愛是美的情懷。愛像綠葉的珍珠,愛是青春的光彩——這歌聲,唱得再貼切不過了。以前,我隻想著“帶不走”,從表麵上,確是如此。隻是,你都沒試過,怎麼就能斷定“帶不走”呢?還沒開始,就考慮結果了,這樣的想法,過於勢利,過於保守了吧?凡事三思而後行誠然不錯,如果就此裹足不前,或許就過於怯懦、過於自戀了。其實,就算是一無所獲,也不妨當做一次實習吧。反正,這樣的一條路,遲早是要走的。這兩年多的時間裏,我在書本上花了那麼多時間與心思,如今又怎樣呢?生活是豐富多彩的,生活是一麵多棱鏡,生活是五味瓶。“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既然來了,就試試看吧?或許,就算是失敗,也有下一次。“哦,舞林,我來了——”隨著這一聲自言自語,我邁開了腳步,來到了一個稍顯偏僻的地方,停下了。由於是在室外,因此,這個由籃球場臨時改裝成的“舞池”,的確算不上舞廳。不過,也正由於它的開放性、包容性、大眾化,倒也顯得頗為熱鬧。除了舞池裏翩翩起舞著的那一二十對,一旁圍觀的人,也不下五六十人。改革開放進入到十多個年頭後,以舞會友,也漸漸成為一種時尚了。可以這樣說,類似這樣的場麵,我早就屢見不鮮了。說到跳舞,我隻是一個門外漢。不過,當跳舞已是蔚然成風之時,在室友的一再堅持下,盛情難卻,我大致上也學會了一點簡單的步子,像慢三慢四什麼的。學校裏的唔會,我也涉足過幾次,不過每次都是淺嚐輒止。“到了社會上,如果人家問你,連跳舞都不會,那幾年,你都幹什麼去了?到時候,你怎麼回答呢?”以前,室友經常這樣開導我。是啊,書,什麼時候看都可以;舞,到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學的。就拿眼前來說吧,如果不懂一點基本的步伐,我是不好意思在一旁看熱鬧的。你能指望一個姑娘教你跳舞嗎?哦,大丈夫自立於天地之間,總該有兩把刷子的。你可以不好為人師,卻也不是時時甘居人後啊!由於是“初來乍到”,我決定先觀望一下再說。舞池中央的那一對對,男士玉樹臨風,女性婀娜多姿,無疑是舞功較高,舞技較為嫻熟的,是舞會的中堅力量。看他們跳舞,龍飛鳳舞、裙裾飄飛,無疑是一種享受。這“藝高人膽大”,說得一點都不錯。那些女士,就隻能遠望了。有可能共舞一曲的異性,多半隻能從身邊的“旁觀者”裏尋找。因為,舞會上,男步一向是主導。如果自己都跳不好,那是帶不好、帶不了對方的。從這個角度看,倒也有點“重男輕女”的味兒。打定主意後,我的雙腳有點“癢癢”的了:舞會,到底不是電影。哦,她就在這兒,就在離我三五米遠的地方。不錯,她還隻是在學跳舞。不經意間相見了,然後呢?當然,周圍也有別的姑娘,論相貌,她也未必就是萬綠叢中一點紅;隻是,我向來珍視、相信那一瞬間的感覺,於是,我走到她身邊,輕聲說道:“姑娘,能和你跳個舞嗎?”她稍稍轉過頭,遲疑道:“你,你是在叫我嗎?”我點點頭:“對,我們,我們來一曲吧?”“可是,我,我還沒學會呢?”她的語氣,依然顯出幾分猶豫。“不會?跳了就會了——”我覺得對方是個蠻開朗的人,語氣也變得輕鬆起來了。“你,你不怕踩痛你的腳嗎?”“踩就踩吧,沒什麼的。”“那,那我——”她說著,步子微微前移,同時伸出手來。起步式我還是蠻熟悉的,左肩右腰,我的一雙手來到了相應的位置。若論舞步,她的確尚顯生澀,不過對我來說,倒是恰到好處的,我盡可以一邊走著自己的步子,一邊輕聲指點她:“嗯,你的步子,剛好跟我相反。我進你退,好,我上左步,你退右步;我上右步了,你——”雖說移動稍慢了一點兒,尚不至於踩對腳。她的那一頭長發,寶石般透亮著,齊齊整整的向後梳著,紮了一個馬尾;不過,前額的蓋發,依然留在那兒,舞起之時,柳絮般飄飛著。一張蘋果似的圓臉,甚是飽滿,以至於那明淨的雙眸都略顯出一絲眯縫來。個子,蠻高的,直抵我的鼻尖了。不過,她並不是那種弱風扶柳似的高挑,而是頗顯富態。大致說來,有幾分楊貴妃的影子。其實,在林黛玉與薛寶釵之間,我更傾向於後者。十多分鍾後,她的舞步漸漸跟得上節拍了;也就是說,我出言點撥的頻率,越來越小。又是一曲終了,她很自然的站在我身邊,就像是相識已久的老朋友一般。是啊,舞步越來越熟了,身邊的人也會跟著親切起來。在這種情況下,又何必往陌生的地方去呢?這樣一來,我和她之間,建立起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彩燈,繼續搖曳著黯淡的繽紛,一時倒也像是寂寥而暗黑夜空裏的星光,引發人無盡的遐想。暮春時節的夜晚,暖意盈盈,卻也不像夏夜那樣燥熱,而是一種微微醉意般的薰薰之暖,堪稱妙絕。隨著鼓點,舒緩、悠長的節奏響起,樂隊旁伴唱的歌手,拿起話筒,唱出了那一曲熱情、歡快的歌來:是你給我愛,愛向我走來。愛是甘甜的露,愛是美的情懷——又是這一曲《是你給我愛》,這意味著什麼呢?我心裏一動,側頭看她時,卻見她微微羞紅了臉。然而,那也隻是一閃而過的一片紅霞,隨著眼眸裏火焰的跳動,她已是微微張開雙手,裙裾也輕揚起來了!這幾十分鍾的時間裏,這樣的動作,我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傻小子,我準備好了,你還愣著幹什麼呢?在與她共舞這一曲《是你給我愛》的時候,望著她那熱情而陶醉的眼神,我瞬間竟然閃過這樣的念頭:剛到這舞會時,我曾經擔心找不到舞伴!自從見了她,她倒是小鳥依人了。於是,我不愁沒舞跳,而是生怕跳不了這麼多了!顯然,她青春健美、活潑開朗,無甚機心,今晚是要與我跳到曲終人散時了。我的預感,果然沒錯。舞會散場時,我和她自北向南結伴走著。離大橋還有十多米的時候,我向校門口望去,隻聽她說道:“你,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我點點頭:“嗯,到校門口了——”她微微地了低頭,接著抬起頭來對我說道:“我,我在文化宮附近——”“我,我送送你吧?”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就這樣說道。文化宮,大橋以南一百多米處。“不,不用了——”她說著,稍稍向西側一移。也就在我楞神的這一瞬間,她已像小燕子似的,“飛”出了好幾步。初次見麵,既然她有意不讓我送,我也就隻能夠原地目送了。她的影子,在路燈光下越縮越短,我心頭的問號卻越拉越長:她是誰?此前這麼多的時間,我怎麼連她的姓名都不曾問起?她就這樣離開,暗示著什麼呢?從第一麵開始,她可沒流露出一絲的慍怒啊!或許,在她心目中,我和她畢竟隻是一麵之緣,所謂曲終人散,以後的相逢,根本就沒必要強求與期待?又或許,她隻是出於某種女性的矜持,實際上在內心深處她還是很希望我能陪她多走幾步的?如果真是這樣,我是不是要擇日去找找她呢?她就這樣一走了之,我是不是有點戀戀不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