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是什麼意思呢?“桃李春風”,意味著紅塵的繁華?如果真是這樣,那“一杯酒”,是不是暗示著要淡然處之呢?至於“十年燈”什麼的,透出了一絲滄桑與感慨。“十年”,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呢?而那些青春飛揚的歲月,更是轉眼而過!飄著“夜雨”的“江湖”,該是頗為沉鬱的吧?至少,那主色調,不會太明麗。這樣說來,這兩句詩,看來不太契合我現在的心境。如今這片草地上,紅袖飄香,我又該如何麵對呢?她,就這樣坐著,顯然,有些話,是要我說出口的。隻是,我能夠說些什麼呢?相見恨晚,的確,如果時間再充裕些,有些事情,還是可以期待的。然而,再過幾天的時間,那離別的鍾聲,就要敲響了。金庸筆下的那些俠客,說走就走,多瀟灑啊!而我,卻是一顆定製好了的螺絲釘!剛來到這地方時,班主任說什麼不提倡談戀愛,其言下之意,恐怕也包含著這樣一層意思:畢業了,如果難免天各一方,那是頗為蒼白的。這樣的理解,恐怕也不無道理,就像現在,我就有點茫然了。哦,記得《三國演義》裏有“雞肋”一詞,那麼,如今的我,是不是也有類似的感慨呢?平心而論,如此如花似玉的姑娘,雞肋雲雲,決不是我的本意!隻是,我怎麼才能帶她走呢?牛郎織女,沒那麼多詩意,我避之唯恐不及;然而,我和她,目前隻是一條鐵路上的兩根鐵軌,平行的鐵軌。為難,難辦之處,就在於心緒如麻之際,我似乎聽到了一聲輕輕的歎息。定睛細看之時,她緩緩地站起身來了。相對無言,要離去了?我心頭掠過一陣不安,連忙走了過去。用餘光目送著我到來後,她就微微轉過頭,望向了東北方。循著她的目光,我也沒能發現什麼。一片荒草,就那樣延伸著;盡頭處,一個魚脊般的小土坡,也正綿延著:黑暗中,那走勢,模糊得難以辨認。哦,她也不是執意要走,她隻是想喚起我的注意,或是希望我能夠有個說法。意識到這一層後,我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四下張望片刻後,我輕聲說道:“海娟,你——”“你,你想說什麼呢?”轉頭盯了我一眼後,她的目光,又停在那一片小土坡上了。是啊,我該說些什麼呢?茫然之際,我心頭飄過絲絲縷縷的薄霧:茫茫人海,不經意間,相識了。接下來的輕歌曼舞,那動人而熱切的旋律,口技者兩顆年輕的心靈。從相見相識,到相依相守,似乎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盡管離別在即,而兩顆心之間,還隔著一條天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一隻手,輕搭香肩。觸電似的,她的肩膀隻是扭了一下。不錯,她並沒有伸出手來,將那隻手甩開。霎時,我心下一片雪亮:其實,她並不討厭我。似曾相識的一幕?哦,那是在舞廳裏。那樣的時刻,那一雙眼眸裏,滿是青春的喜悅與憧憬。絲質的,魚鱗般的圓潤與順滑。迷離恍惚之中,我像大漠裏跋涉著的行者。是海市蜃樓嗎?沙海過後,來到了一大片土丘。柔軟,沙沙聲裏,掠過一絲彈性。哦,再過片刻,峰回路轉,眼前滿是詩意生機,那仙山樓閣……“啪——”的一聲響起,我的那隻手,被拍打了一下。我不會打自己的手,那麼,就是她有點慍怒了。“我,我隻是——”我漲紅了臉,想解釋些什麼,一時卻難以措辭。好在,這是黑夜,臉再紅的像關公,也沒第三個人看見。好一陣子之後,大概是看到我低頭無語的樣子,她這樣說道:“你,你怎麼能這樣?”既然她沒有一怒之下掉頭就走,似乎就還有回旋的餘地,我皺了皺眉頭,訕訕說道:“我,我隻是,隻是想——”“算了吧,記住,我不是那種可以隨隨便便的人——”原來,她隻是不滿於我的唐突!對我這個人,她還是有某些好感的。想清楚這一點後,我試著這樣說道:“那一瞬間,我,我覺得,覺得你太美了——”風雨大作。陰雲密布。多雲間晴。“好,我相信你。以後,以後可不能——”她的語氣,悄然放鬆了一些。盡管她原諒了我的冒失,我依然有點茫然若失,不知所措起來。將目光從她身上挪開後,心裏暗暗歎了一口氣,我遠眺起東南方來。“你,你真的很喜歡我?”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耳畔響起了這樣的聲音。“嗯,真的很喜歡——”我這樣回答。成不成是一回事,心裏的話語,總還是要說出來的。“喜歡?我,我相信你,以後,”說到這兒,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簡直就像秋蟲在絮語了,“以後,會有那一天的——”說到“以後”,是什麼意思呢?應該是這樣吧,這一次,她已經原諒我了,而如果能夠繼續“談下去”,那麼,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到了那種時候,就算我不說,她也會“飛蛾投火”一般,讓我擁有那一切!換句話說,她,是在向我吐露心聲。然而,似乎總隔著什麼,我甚至也能看到那裂縫的存在。是啊,再待在這兒,多少都是不太自然的了。點燃了一支香煙,默默地吸了幾口後,我這樣說道:“海娟,剛才,我的確是對不起你。哦,現在,我們回去吧?”“這樣的情況下,也不要說對不對得起了。哦,就要回去了?”我點了點頭:“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既然,既然你開口了,那就回去吧。”說著,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子。那隻是一對普通的中跟涼鞋,我一時也不曾去想,這樣的一雙鞋,有什麼好看的?往回走的路上,我們的話語,少了許多。是啊,有些話題,有意無意之中,我們暫時都擱下了,不想再去觸碰了。回到學校大門口的時候,向她望去時,隻見她嘴唇蠕動了一下,卻也沒說什麼。我想了想,決定先陪她走一段,然後再回頭。過了大橋後,她這樣問道:“剛才,你怎麼不回學校呢?”我淡淡一笑:“難得走一趟,先送你回去吧。”稍稍低了一下頭,她這樣說道:“哦,肚子有點餓了——”“三鮮粉!”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咯咯一笑之後,她下意識地掩住了嘴唇。以前,跳完舞之後來一碗三鮮粉,而這一次,是散步之後“如法炮製”了。我和她之間,那一份默契,總還是存在的。過了幾天,畢業的那一個夜晚,到來了。是啊,聚餐之後的這個夜晚,還是蠻熱鬧的,而第二天到來的時候,同窗三年的同學,就要各奔東西了。菜肴,的確是很豐盛。隻是,吃了一陣子,我突然想起,過了這個夜晚,這樣的情景,就再也不會出現了。心下一陣黯然,大魚大肉美酒佳肴又怎樣呢?草草填飽肚皮,找了個時機,我溜到外麵去了。又是文化宮一帶,隻是,這一個夜晚,我卻沒能再次見到她!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她,是有別的事情嗎?又或許,她根本就不知道,這是我留在這個城鎮的最後一個夜晚。我,沒頭的蒼蠅似的,目送著身邊步履匆匆的行人。唉,這世上自有人山人海,隻是,我要找的那一個人,卻在哪兒呢?車水馬龍,行人如織,與我何幹?我,我真傻,那個夜晚,就那麼輕易的說出那一聲“回去吧”!以後還有什麼事情,以後在哪兒聯絡,我開口了嗎?我總覺得,隻要我待在某個地方,她就會燕子一般嫣然而至。如今這個夜晚,又怎樣呢?四顧茫然之際,我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第二天下午,前往火車站的路上,路過那家賓館門口的時候,我依然沒能見到她!曾經的自我感覺良好,如今又怎樣呢?我,我真恨不得抽自己幾計嘴巴!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我不是徐誌摩,我沒那麼瀟灑。要是讓我選擇的話,我,我隻想帶著她,共赴前程。可笑的是,從畢業聚餐到黯然離去,自始至終,我都不知道她在哪兒!好幾十天過去了,今天的這好幾個小時,我依然是難得一見芳蹤!可笑,亦複可悲。哦,如果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上午前來時,在列車上,我有一段邂逅。那麼,那位姑娘的出現,意味著什麼呢?我尋何海娟不遇,與那位姑娘列車上詭譎的笑意,有何關聯?偶然,還是必然?巧合,還是命中注定?如今這個下午,兩個當事人都不在身邊,這,大概隻能成為一個不解之謎了,就像,那飄向遠方的那一朵白雲,她的歇腳之處——“乘客們,洛滿車站到了——”列車上響起乘務員那溫情的聲音。梁明遠心頭一怔:到了,這一番天馬行空,不知不覺中,就快兩個小時了。唉,時間,一言難盡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