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主人公,畢竟還是有那清醒的一麵,他聽到廣播後,下車了。走出一陣子之後,梁明遠來到了車站大門前,這時候,他回過頭來,向那列車望去。車門,關上了,因為該下車的人都已經下去了。隨著汽笛的一聲長鳴,列車緩緩駛離站台。梁明遠沒有轉頭,依然目送著那列車,好像電光石火之間就會有一位姑娘跳下車來,接著向他跑來。列車消失了,這一幕,到底也沒有出現。那麼,如果讓他自由選擇,他希望跳下來的姑娘,會是誰呢?何海娟,還是那位不知其名的隻有一麵之緣的姑娘?那一天不是雙十一,他的心事,別人也難以知曉。“簷下香魂”的故事,就這樣結束了?幾年之後,在無意中聽到那一曲《知音》之前,梁明遠一直在心裏一遍遍的展開這樣的畫麵與思緒:雲遮霧繞的大千世界裏,事情的真相或許就會像視野盡頭那迷霧中遠山之一角。隻是,這世間,沒那麼多魔幻,有的隻是現實,現實才是生活的鐵律。就像,追憶起列車上的那一次邂逅時,我時常會下意識地哼唱起那一曲“知音”: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韻依依,一聲聲,如泣如訴,如悲啼。歎的是,人生難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難覓——我會哼唱這一曲《知音》,然而,那“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一幕,我能夠事先想象出來嗎?顯然,這多半是做不到的。我時常唱起這首歌,隻因為這首歌曾經深深打動過我。也真難為那位留著胡子的馬爾克斯,在他的筆下,過去、現在與未來,能夠如此輕鬆的切換;而在我的生活中,能夠“切換”到未來的那個按鈕,我一直都沒找到啊!記得那是一個豔陽高照的秋日上午,我本來是要去尋找何海娟的,沒想到卻在列車上遇見了那位手捧《知音》的姑娘。一開始,也和大多數人一樣,我覺得這隻是一種偶然。隻是,接下來的那一幕幕,動搖了我最初的感覺:何海娟不留在原處,會不會是感應到了什麼呢?而且,此後的日子裏,盡管我也曾再去過幾次,為什麼都會掃興而歸呢?哦,就像那首詩所說的: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其實,笑的不是“春風”,而是我!“克星”的說法,真的就能夠輕易地付之一笑嗎?或許,就在那個郊外散步的夜晚,我就開始走錯棋了:何海娟隻是輕嗔薄怒,可不是什麼“惱羞成怒”啊!我就那麼傻,輕易的說出“回去吧”這樣的字眼。那個夜晚,真正讓我舉棋不定的,究竟是什麼呢?原來,我總覺得,自己將來隻是一個體製內的小職員,而她,卻是一個打工妹。如果事成了,對我來說,要調到她所在的那城鎮,把握不大。另一方麵,我的家鄉屬於鄉鎮,那幹個體戶的前景,也說不上有多廣闊。於是,我猶豫了,動搖了,退縮了。說到底,是骨子裏的勢利,斷送了那一段情緣。我猶豫不決,自始至終,都沒能給她一個明確的說法。在這種情況下,她又如何會死心塌地的想著要跟我一輩子呢?海誓山盟或許會成空,然而,我連那樣的一句話,都不曾明白無誤的說出口。哦,她說過,她家給她介紹過某個人。那樣的話語,會是白說的嗎?或許,她是在暗示我:想牽手可要趁早,本姑娘可不是那種嫁不出去的主兒。當時,我想過這方麵的問題嗎?既然是這樣,那麼,這幾年,她極有可能已是名花有主。而這一切,禍根就在於我的一籌莫展。換個角度看,列車上那位手捧《知音》的姑娘,倒像是一位能夠預知未來的高士,預測出我渺茫的前景後,她也在暗示我:算了吧,既然那往事難追回,還不如另辟蹊徑。或許,你會覺得,我這是在自高身價、自作多情;其實,當時她的眼神,的確是充滿那方麵的按時的,隻是不曾明確說出口而已。試想,盡管已是九十年代,麵對著一個陌生男子,有多少個姑娘會說“一起走吧,我的心屬於你了”?更何況,那隻是不經意間的一次邂逅,而對方又是一個急於去尋找“意中人”的毛頭小夥!換作我,有些話,的確是隻能意會不可言傳的。也就是我,那位姑娘獨自前往金城江,責任也全在我。據說,浪費機會是要受到懲罰的。那麼,這幾年來的形單影隻,大概就是老天對我的懲罰了吧?當然,我也可以這樣安慰自己:我還年輕,怎麼說都不至於已到了窮途末路。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哦,既然已經開了頭,也不妨接著臆想一番:如果這兩位姑娘就站在我麵前,我可以自由的選一個,那麼,我會選誰呢?環肥燕瘦,各具風姿,還真難以做出決定啊!何海娟是國色天香的牡丹,那位姑娘是笑看秋風的菊花:不好選,真的不容易做決定。如果說這樣的話題過於奢華,那麼,換一個比較切實的問題:這兩位姑娘,到底誰更現實些?或者說,離我的現實生活,誰更近些?何海娟,近兩個小時的車程,似乎也不夠“門當戶對”,而且,名花有主的可能性,也比較大了。這樣說來,應該是那位捧讀《知音》的姑娘了?是啊,同在一趟列車上,也就是說,她的家鄉,有可能會近一些;此外,盡管她的身份、地位、背景尚不清楚,不過,從在列車上看書這一細節,大體上能夠肯定,她應該是個“讀書人”,換句話說,和我一樣,捧的可能也是體製內的飯碗。另外,那場邂逅,即便說不上是一見鍾情,把她追到手的可能性,應該也是蠻大的。愛情與姻緣,跟認識時間的長短,沒有必然的聯係。隻是,就算我想清楚了這一點,又如何去找她呢?隻是一麵之緣,剩下的就是沒有名字、沒有地址、沒有聯係方式!如此的“三無人員”,尋找起來,其難度,不啻於大海撈針吧?看來,由於那天忙著去尋訪何海娟,我又走錯了一步棋:姑娘,能留下聯係方式嗎?唉,什麼高山流水韻依依,人家歌曲裏的“高山流水”,是連在一起的。而我,高山與流水之間,恐怕要隔著一層厚厚的霧霾!那位姑娘,那位列車上邂逅的姑娘,那位隻有一麵之緣的姑娘,那位久違了的姑娘,此時此刻,你在哪兒呢?你可知道,我正呼喚、守候著你——梁明遠的這一番信馬由韁,是不是有點可笑。不過,有這樣一句話: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這個夏日裏,為了申報職稱,梁明遠要擠出十多天的時間,到縣城裏學電腦。你笑了,由於有這樣的機會,這段時間裏,他遇到了其中的某一位姑娘?對此,我不置可否。如果說相見是一首詩,那麼再相逢就是一曲綿長的行歌了。其實,梁明遠倒也是個心平氣和之人,瓊瑤劇裏的邂逅,他是不作奢望的,盡管他也讀過幾本言情。當時,他隻知道,自己將要在縣城裏忙上好些天。事情大概是這樣的,從這一年開始,申報職稱需要先看計算機方麵的合格證書。計算機,是比較正規的說法,民間一般俗稱電腦。報名後領到了兩本書,一名《ords97》。看到這兩本均為百來頁的冊子後,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書不算厚,不過要把裏麵的內容爛熟於心,繼而得心應手,就足夠你忙上好些時候的了。為什麼要這樣說呢?此時電腦尚是新事物,平時沒機會接觸,笨手笨腳的,從零開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從報名到考試,頭尾也就是三十多天的時間了!試推算一下,如果分攤到其中的一科,也就是半個月時間。當然,抱怨解決不了問題,要過關,再難也要去試試。時值盛夏,每天中午近一時左右,梁明遠就和幾個“同類項”,踏上了征程。這小型客運車,算是包的,從家鄉到縣城,約需一小時,下午二時三十分左右上課。路上的時間,自然是充裕的,真正讓梁明遠為難的是,頂著烈日上城也就罷了,這下午一時至二時,偏偏就是自己平時午休的時間:在利用午休時間趕路的情況下,上課時嗬欠連連的,如何能夠學得好呢?如果能夠自由選擇的話,我倒願意上午八點開課,中午找個地方小休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