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找不到就算了?”“也,也可以這樣說吧?”“那,那後來呢?”“唉,哪有什麼後來啊?!有些人,是沒有緣分的——”梁明遠覺得,有些事情,恐怕也隻能用有緣無緣來解釋了。“那,那你不覺得可惜嗎?”那姑娘追問道。“可惜?這世上,可惜的事情,多的是——”梁明遠說著,下意識地側了側頭,將目光向學校方向挪了挪。那姑娘像是看出了什麼,接著說道:“你,你們,就在對麵學校學電腦?”梁明遠點了點頭:“是啊,就在對麵;哦,也蠻近的——”“蠻近的?”那姑娘說著,像是在琢磨著什麼,過了一會兒,又接了下去,“是啊,是蠻近的,隻隔著一道圍牆——”“以後,以後能夠跟你聯係嗎?”思忖片刻後,梁明遠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我,我有什麼好聯係的?”那姑娘說著,臉上紅霞飛過,轉瞬間又低下了頭去。“那,那就是我自以為是,想高攀了——”梁明遠說著,輕輕地踢了一下腿,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像是馬上就要離開的樣子。“高攀?你,你怎麼這樣說呢?”“不這樣說,我,我也不知道怎樣說了——”“哦,這樣吧,我留一個電話號碼,你有心的話,就撥個電話過來——”那姑娘咬了咬嘴唇後,下了決心。“好吧,就留個電話號碼吧。”梁明遠順勢說道。這時候,夕陽已收起了最後一絲餘暉,遠處的天幕、樓房、樹梢,漸漸褪去了那一絲橙紅,隨即浸潤在些許淡灰的柔光中。靜謐的夜光,即將來臨。這小公園裏的一切,霎時有點朦朧起來。涼亭外的小草、地麵、灌木,像是要聚攏似的,渾然一體起來了。接過姑娘手寫的那張小紙條之後,梁明遠說道:“任務在身,我,我先走了——”那姑娘盯了他手中的小紙條一眼,這樣說道:“收好,可別弄丟了。”梁明遠淡淡一笑:“放心吧,丟不了的——”“先去上課吧,以後常聯係——”“以後常聯係,我記住了,再見——”“嗯,以後見——”那姑娘說著,揮了揮手,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轉頭要走的瞬間,梁明遠一激靈,驀的想起:幾年前的那個上午,自己從站台走向出口處的時候,所看到的,正是這樣的一個眼神。一個月之後的一個傍晚,梁明遠走在了赴約的路上。由於離電話裏的約定,尚有一段時間,於是,梁明遠盡可以放慢腳步,這樣一來,那思緒,也就多了幾許透亮:哦,這個夜晚,該說些什麼呢?炎夏將盡,心中的那一團烈火,卻是越發熾熱了。左秀霞,蠻有詩意的名字啊!這一段情緣,該如何定義呢?當初,與何海娟相識的時候,電話尚是“珍禽異獸”,難得一見,難得一用。於是,就沒想著要用電話聯係?真的是這樣嗎?沒電話之前,人們就沒辦法談戀愛嗎?顯然不是。因此,錯就錯在,出行前的幾天裏,我不曾給她寫信。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或許,就在那幾天裏,何海娟很失望,覺得沒什麼指望了,如果碰巧再有什麼事情,她自然就不會在“老地方”守候著了。於是,幾年前的那個秋日上午,我撲空了。如果要找個原因,恐怕也隻能歸咎於“無緣”了。故事的詭譎之處就在於,偏偏那個上午的列車上,與左秀霞有一番偶遇。哦,該如何解釋這一場邂逅呢?正所謂“有緣千裏來相會”,既然遇見了她,那還有什麼好說呢?車窗裏她那不易覺察的淡淡的笑意?或許,接下來的故事,那一刻就早已注定。誠然,對左秀霞有所微詞,是不應該的。我尋訪何海娟而不遇,多半隻是咎由自取。不過,如果換一個角度,左秀霞那一瞬間的微笑,還是自有深意的。至少,這微笑表明,這世上,不會隻有一朵牡丹花。人們常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的確,既然已經錯過,不讓它過去,還能怎樣呢?這世間,還有往回流的小溪水嗎?“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幾年之後,當邂逅不再是驚鴻一瞥,而是可以滿懷期待時,我又該怎樣呢?平心而論,左秀霞蠻不錯的,如果真能夠與她牽手紅塵,那已是上蒼莫大的眷顧與垂青了。學生時代的故事,多少已是幾分蒼白了。如今,該麵對現實了。現實,終究是繞不過去的一道梁。那麼,什麼是現實呢?丟掉幻想,遠離神話,過上人間煙火似的平凡生活?大概,也隻能是這樣的。哦,今天,是一次較為正式的相約。與左秀霞重逢之後,也曾匆匆見過幾次,隻是,由於時間關係,都未能深談。因此,這樣夜晚,將是至關重要的。大概,對於我的那段往事,她已是不很在意了。也就是說,她真正在意的,應該是今天和明天。其實,我在意的,何嚐不是現在與未來呢?哦,那一次的列車上,她看的是一本《知音》;而小公園裏的不期而遇,同樣是來自一曲《知音》: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韻依依。一聲聲,如泣如訴,如悲啼。歎的是,人生難得一知己——這一幕幕,不僅僅是巧合吧?要說巧合,這世上哪有這麼多的巧合?既然她再次出現了,接下來的走勢,還是可以期待的。哦,上一次,輕易讓何海娟溜走了。這一次,最好不要重蹈覆轍了。一個人,如果在同一種情況下,兩次摔跤,就太不應該了。她的赴約,應該不成問題吧?那麼,見了麵之後,到哪兒走走呢?鬧市,娛樂場所?似乎都不太好。都太嘈雜了。這樣說來,應該是一條僻靜而漫長的小路。跳舞,就不用想了吧?舞池裏的記憶,就留給何海娟了吧。再說,當年舞池裏融洽而默契的一對,不是也沒能走到一起嗎?哦,見了左秀霞之後,如果由我做主,我就會領著她,慢慢的走上那一條小路。那小路的兩旁,枝葉在清風中招展著,旁邊的小草,也帶著一絲綠意,頻頻地點著頭,又像是——“哦,到了!”隨著這一聲自言自語,梁明遠來到了事先約定的地點:縣城的鍾樓下。這鍾樓,大致上位於城中心東南數十米處,北側就是主幹道,甚是醒目。來到鍾樓東側的一小片草地上,四下看了看,暫時還不見左秀霞婀娜的身影。梁明遠淡淡一笑,過了一陣子,點上了一支香煙。微風中,絲絲縷縷的煙氣,精靈般舞動著,梁明遠的心緒,也隨著那精靈飛舞著:我,來得稍早了些;不過,隻要沒遲到,總還是好的。這支煙之後,左秀霞也就到了吧?這樣的夜晚,不會再有別的事情了吧?耐心的等上一會兒,她,她就會到來的。哦,以前,有那麼兩句詞,是這樣的: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這樣想著,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向東邊的上空望去。這時候,夜幕早已降臨,不過,那月亮,一時倒不見蹤影;淡淡的星光下,絲絲縷縷的片雲,輕盈的,四下散開著。這星光下的片雲,是不是也正想著赴會呢?依然是相約,隻是,已不複學生時代的青澀。“咚,咚,咚——”鍾樓上響起這樣的聲音;鍾樓下的梁明遠,一時等不到左秀霞,就一任自己的思緒,在天地之間飄蕩著:哦,二十點整了!也就是,夜裏八點整了。哦,在一般人的詞典裏,向來隻有夜晚八點這樣的說法。為什麼會是這樣呢?原來,那時鍾與手表,十二小時為一大圈,然後再周而複始著。因此,十二小時計時製,更為簡單、直觀。如果十三時十四時雲雲,倒是要換算一番;此外,如果再加上“早上”“上午”“下午”“夜晚”這樣的字眼,也不會引起理解上的分歧。這樣說來,以簡馭繁,是人類的一大習慣。此時此刻,左秀霞在哪兒呢?哦,當初的約定,是有“八點吧”這一句的。那麼,當夜晚八點到來之際,芳蹤何在?都八點了,該忙的,都忙得差不多了吧?是在“對鏡貼花黃”?是在路上?是在想著那開場白?這,相逢之後的第一次正式相約,遲到片刻,或許也在意料之中。觀望,矜持,一番小小的惡作劇?也是再正常不過的吧?哦,如果,如果我——這樣想著,梁明遠仰望起夜空來。夜空裏,絲雲如縷,那黯淡的星光,倒是比不上大地上的璀璨華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