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這樣的,”梁明遠緩緩說道,“錢留著,沒什麼意思,說不定一直在貶值。所以呢,我想,最好是買一套房子,就算,就算是一種投資吧?”“也,也算有點道理吧?”左秀霞說著,默默往前走。梁明遠覺得,現在還沒必要說得太直白,也就慢慢向前走著。過了一陣子之後,左秀霞問道:“哦,明遠,你怎麼想到買房子呢?”“哦,是這樣的。我發現,我的一些同事,也在買著二套房,我想,從長遠的角度看,房子還是保值、增值的——”梁明遠盡量把話說得冠冕堂皇些。“就,就沒有別的原因了?”左秀霞說著,盯住了對方的臉。梁明遠皺了皺眉頭,瞬間之後就把臉轉到外側去了:這種“人在屋簷下”的感慨,能夠跟她說嗎?唉,還是不說為好。如果她能夠看得出來、體會出來,那是她的事情;而我,最好不要直言。因為,這件事情,牽涉到她的父母,特別是她的母親!說得過於直露了,恐怕是要傷感情的。既然走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麼好說呢?這樣想著,他淡淡的說道:“沒有了吧?哦,這買房子的事情,是應該考慮一下的了——”“首付,我可以出一部分,”左秀霞的話語,倒也爽快,“不過,到時候辦按揭,就,就寫你的名字吧?”梁明遠點了點頭:她不反對,已經很不錯了;能夠為首付慷慨解囊,更是難能可貴;至於按揭,寫我的名字,也沒什麼的。買房子,從來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這經濟上的壓力,畢竟總是要有人扛的!“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說得不錯啊!如果在這件事情上我還斤斤計較的話,那就太容易露餡了。哦,李白說過: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作為一個人,盡管隻是紅塵中的匆匆過客,那“寄人籬下”的無奈與苦澀,能免,總還是要免的。我,也算七尺男兒吧,憑什麼就要看人臉色呢?我的要求並不高,小小一蝸居,此心足矣。安居樂業,顯然,安居是排在前麵的,是必要條件。一個人,不要太委屈自己。該做的事情,總是要做的。於是,他這樣說道:“嗯,我的名字,蠻不錯的。”左秀霞輕輕推了她一把:“是啊,蠻不錯的。明誌致遠的,還,還是棟梁之才——”梁明遠淡淡一笑:“棟梁什麼的,就不必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不過,如果頭頂上能夠看見幾根橫梁,倒也是一件好事啊!”“到時候,會不會上梁不正下梁歪呢?”左秀霞打趣道。“都什麼年代了,那道梁,多半歪不了——”“那,這樣說來,你是正人君子了?”左秀霞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唉,正人君子,我可不敢當——”“為什麼呢?”左秀霞愕然問道。“大美人,大美人就在身邊,我,我有點動心了——”梁明遠說著,眨了眨眼。“你,你壞!”左秀霞說著,扭了他一把。梁明遠揉了揉那被扭過的胳膊,佯怒道:“好啊,敢扭我!一報還一報——”說著,作出要抓住對方的樣子。“來啊,來啊,你來追我啊!”左秀霞說著,跑到前麵去了。盡管將步子踩得很重,梁明遠追趕起來,卻盡量放慢步幅,同時說道:“跑快點,再不跑快點,我就追上來了!”左秀霞跑出一陣子之後,回過頭來了。“怎麼,不跑了?”梁明遠問道。“這麼慢的,我就是走,你也趕不上——”“是啊,就是爬,我也趕不上——”梁明遠索性這樣說道。“爬?你才爬呢?我,我可不是小蜈蚣——”“那,看好了!”梁明遠說著,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左秀霞倒也不跑了,隻是停在原處,微微眯縫著眼,靜靜地看著他。到了左秀霞跟前,梁明遠一時有點手足無措起來。抿著嘴偷笑了片刻,左秀霞這樣說道:“明遠啊,有句話,我,我一直悶在心裏——”橫亙在梁明遠與左秀霞之間的,究竟會是什麼呢?聽了左秀霞那句吞吞吐吐的話語後,梁明遠淡淡的說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吧。”盯了他一眼後,左秀霞卻這樣說道:“也,也沒什麼的,繼續走吧。”梁明遠隱隱覺得:其實,左秀霞是有話要說的。現在不直言,恐怕是意識到時機未到,或者說是一時感到難以措辭。這樣想著,他接過話:“哦,多美的夜晚啊!”左秀霞嗔道:“你呀,就知道景色好——”梁明遠一怔:“那,那還要知道什麼呢?”左秀霞虛指了一下他的鼻尖,說道:“追到手了,就懶得看我了嗎?”聽了這一提醒,梁明遠這才發覺:原來,這個初秋的夜晚,出門之前,左秀霞是經過一番精心打扮的,別的不說,單是那嘴唇,就用口紅勾了個豔若紅玫瑰。想清楚這一點後,他微微一笑之後,這樣說道:“現在,我可找到戀愛時的感覺了——”“嗯,也學會甜言蜜語了——”左秀霞說著,用右手挽住了梁明遠的左胳膊。這一小鳥依人般的舉動,使得梁明遠原本還算平靜的心靈的湖麵,蕩起了一絲漣漪。哦,戀愛時的感覺總還是會有的,就看你善不善於去尋找、發現、營造了。肩並肩手挽手走了好一陣子之後,那熟悉的路口,又到了。細看身邊的左秀霞時,梁明遠發現,對方的頭部側向自己的一方,那披散者的如瀑的秀發,直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嘴唇邊,柔柔軟軟麻麻酥酥的,就像習習涼風拂過金黃的稻穗。輕攬那腰肢時,隻覺得那隻手霎時掠過一陣電流。恍如茫茫大漠裏的旅人,張開了直冒煙的嘴唇時,恰巧滴下了一滴清清泉水。哦,那一汪倒映著藍天白雲的清流,就在眼前了。於是,原本滯重的腳步,電光石火的瞬間,變得輕快而矯捷起來。不是夢,是心靈深處洪荒般的體會。天上,也曾灑下過淡淡的銀灰,這一時刻,一片淡淡的雲朵飄來,讓那月光暫時收起了暈圈。“明遠,你,你真不錯啊——”也不知過了多久,梁明遠的耳邊,響起了左秀霞這樣的聲音。“嗯,這種感覺,真讓人陶醉——”梁明遠由衷的應道。“那,那,在家裏,為什麼就找不到這種感覺呢?”左秀霞說著,嬌媚如綻開的玫瑰。哦,原來她想問的,就是這一句話!心頭一震之下,他暗暗倒抽了一口涼氣:是啊,這前後判若兩人的背後,隱藏著什麼奧秘呢?或許,可以這樣說吧,鐵籠中的感覺,與藍天下自由飛翔的瀟灑,究竟是不同的!不過,他隻是這樣回答:“我,我也說不清楚啊!”“不清楚?你,你怎麼會不清楚呢?”左秀霞的語氣,帶著一絲不依不饒的意味。梁明遠皺了皺眉頭,緩緩說道:“我,我先點上一支煙吧?”說著,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支香煙來,點上了火。吸了幾口後,才這樣說道:“秀霞,想聽真話還是假話?”“廢話!當然想聽真話了——”“哦,大概是這樣吧,在家裏麵,我覺得有點不自然,找不到剛才的那種感覺。打個比方說,就像一個急著趕路的人,兩旁的風景再美,也是沒心思多看幾眼的——”“哦,大概也是這樣吧,有時候,我也想到了,在我家裏,你,你總是有點悶悶不樂的,唉,想起來,你過得並不如意——”左秀霞幽幽歎道。左秀霞這一開言,梁明遠倒不願往深裏說了:凡事適可而止,再說下去,就變成我有意離間人家母女了。言多必失,就此打住吧。哦,如果再說上幾句,我就變成那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了。於是,他這樣說道:“算了吧,以後,時間多的是——”左秀霞聽了,臉上換上了一片晴天,隻聽她這樣說道:“明遠,回去了嗎?”梁明遠聽得出來,左秀霞是想回去了;至於用征詢的語氣,主要還是考慮到對方的感受。於是,他這樣回答道:“也差不多了,慢慢回去吧。”返回的路上,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麼,兩個人的話語,又變得少了起來。於是,梁明遠的思緒,又活躍起來了:經過這個夜晚,左秀霞也意識到了,在輕鬆悠閑地背後,在她家裏,我總難免會有幾分鬱悶與失意。這樣也好,這買房子的事情,她會慢慢想得通的。我那種類似於“寄人籬下”的感慨與苦澀,她大概也會逐步理解的。先過了她這一關,房子到手後,一切,都會有所改變的吧?至於目前,就暫時苟且、忍耐一下。明天,會好起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