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就在樓下,你不用再梳頭了吧?”左秀霞居然幽默了一句:我的頭發又直又硬,一根根抖擻著像小草,即便是清晨,如果不梳理的話,也沒有淩亂的感覺。下樓後,見了麵,就像是約好了似的:幾天前的不愉快,誰都不曾提起。是啊,來了客人,還有必要將那些“家醜”再分辨一番嗎?此外,如果不把我“請”回去,在客人麵前,終究是說不過去的。而我,即便眼前的是“鴻門宴”,也得走一趟了;要不然,就太不近人情了。或許,不能簡單地將人生說成一出戲,不過,必要的時候,演一下戲,也是必須而正常的。於是,那一路上,我臉上掛起了淡淡的笑意。因為要招呼客人,一家四口,聯手演了一出戲。隻是,給外人看的戲演完後,那新的一頁,又將如何揭開呢?席終人散之際,望著嶽母娘忙碌的身影,我深深地感到:那件事情,就先放在一邊吧?有些話,的確是不便說出口的。既然都暫時風平浪靜了,我又何必另起波瀾呢?或許,應該先找個機會探探左秀霞的口風,才能再做打算。於是,幾天之後的那個星期五的傍晚,吃過晚飯後,我和左秀霞一起,又到外麵散步去了。離開那屋簷下之時,我隱隱意識到,那即將到來的交談,注定是不平常的。如果婚戀的雙方隻是兩條平行線,那是怎樣的無語啊!路過新房所在的小區大門口的時候,我依然放慢了腳步,默默地看了那樓層一眼:這套房子,居然入不了她的“法眼”,這讓那些一房難求的同齡人情何以堪?而另一方麵,我對她所說的“家”,心裏總有著一個疙瘩。這個問題,該如何解決呢?“明遠,是不是又想叫我上去看看?”左秀霞瞟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問道。既然心事已被她窺破,我隻好這樣回答:“如果你想上去,完全可以自己先開口嘛。”“那,以後再說吧。”說著,她的腳步往前一移。這一步,是走向那小路的,這我知道。於是,我說道:“那,那就先到小路上走走——”上了那條熟悉的小路,我想起來了:上次走的是西北方向,所謂的“喝西北風”,自然是討不了好去的。於是,我這樣說道:“秀霞,走東南方吧?”“是啊,走東南方,更順暢些——”左秀霞說著,右手挽住了我的左胳膊。走出幾步後,隻聽她這樣問道:“明遠,這幾天,你想我嗎?”“想啊,當然想啊。”我這樣回答。“騙人的,我才不信!”她說著,滿腔嬌嗔。“不信?那,你怎樣才相信呢?”我心頭一熱,這樣問道。“那,我問你,你既然想我,為什麼一連好幾天不回去呢?”“在那邊,我總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不對勁?你,你是不是另外有人了?”她質問道。“沒有!我,我隻覺得,隻覺得找不到感覺——”我試著這樣解釋。“感覺?你,你這家夥,真是奇怪!在你麵前的,是同一個我,為什麼在家裏,你總是找不到感覺呢?”說著,她微微向右傾了傾。皺了皺眉頭後,我這樣說道:“秀霞,對二人世界,你真的就不向往嗎?”“這,這不是向不向往的問題!而是——”“而是,而是什麼?”“而是,按照我媽媽的要求,我根本就不能外宿——”說著,她盯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責怪我,根本就不應該提這樣的問題。說來說去,她到底也隻是她母親的影子!獨立意識自由意誌什麼的,壓根就沒有!既然是這樣,我還能再說什麼呢?心灰意冷之際,“唉——”的一聲,我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明遠,你為什麼歎氣呢?”“我,我覺得,覺得心裏總有一個解不開的結——”“解不開的結?哦,我想起來了,昨天深夜,你一個人站在陽台上,叼著一支煙,那時候,你在想什麼呢?”說著,她停下了腳步。我也停下了步子,點上了一支煙,在繚繞的煙霧中,緩緩說道:“我,當時我睡不著,就在那裏透透風——”“你,你不怕著涼嗎?”“著涼?我披了外衣——”“明遠,你的苦衷,我也猜得出來;隻是,我,我——”“說這些,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呢?”我淡淡的說道。“好,我問你,我媽媽對你怎麼樣?”“蠻關心的,照料得很周到——”“那,那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說著,她微微踮起了腳尖。精神上、心理上的鬱悶、難堪、無奈、苦澀,又怎麼能說得清楚呢?有些事情,有些感受,的確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物質上的滿足,代替、取代、消解不了心靈上的不甘與抑鬱。人,跟普通的動物,到底是不同的。人,有精神上的訴求。想到這兒,我微微將臉向外一側,這才說道:“我,我總覺得——”“你,你覺得什麼呢?”左秀霞說著,那一對眸子,就停在了我的兩眼之間。“哦,我總覺得,生活中,生活中缺少一點什麼?”“缺少了什麼呢?哦,大概是這樣吧,現在還沒有孩子,你,你精神上缺少寄托——”女性的直覺,一向是不錯的;既然她這樣說,或許也不無道理。如果有了孩子,屆時就會忙得團團轉,就像陀螺一般。到了那種時候,“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或許就是吃飽了撐得了吧?這樣說來,既然純粹的兩人世界一時隻是遠景,那麼,先嚐試一種新的人生體驗,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這樣想著,我淡淡一笑:“是啊,生活,不是空想——”“大哲學家?”左秀霞用食指點了一下我的鼻尖,嬌笑道,“既然生活不是空想,那麼,現在,現在你還愣神幹什麼呢?”將她的身子往自己一側緊了緊,我這樣說道:“走吧,到老地方去——”“你呀,就知道老地方;這兒,這兒,不是挺好的嗎?”盡管這樣說著,她還是依偎著我,和我一起,前往那老地方。往回走的時候,我暗自思忖道:人的心境,的確是很微妙的。所謂“無拘無束”,確實能夠給人帶來上佳的狀態。隻是,那V字形的岔路口,會不會也會揶揄我們呢?都一年了,我和她,還得倒這兒來,尋找那種熱戀時的感覺。從這個角度看,那兩處住所,又有多少存在的意義呢?小小蝸居,真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夢?走了一陣子之後,左秀霞問道:“明遠,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我微微一笑:“男孩女孩,都是一樣的——”“你,你不騙我吧?”“騙你?我為什麼要騙你呢?”我反問道。“我知道,在你們男人的心裏,都是重男輕女的。”“有這種想法,也是長期的曆史原因照成的。不過,一旦孩子生下來後,無論男女,都是要去麵對的,到了那種時候,再談什麼重男輕女,又有什麼意思呢?”左秀霞點了點頭,接著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隻聽她這樣說道:“有一次,我和老媽去給一個人算命,那個人說,我的第一個,肯定是個男孩——”我心裏暗自好笑:都什麼年代了,還相信算命?那家夥這樣說,多半是為了哄人開心,隨帶賺幾個茶水錢。想到這兒,我這樣說道:“但願,但願能托他的吉言——”“是啊,我,我也想著心想事成的那一天——”左秀霞幽幽說道。我心裏一動:這“心想事成”,是一廂情願,還是得遂所願呢?水平如鏡的河麵上,是不是也意味著無數的暗流,也在湧動著呢?“聽說,”隻聽左秀霞這樣說道,“有這樣一些人,他們隻想著談戀愛,而不願結婚——”我心頭一陣苦笑:是啊,從表麵上看,這樣的人不想承擔婚姻的責任,有不靠譜的一麵。不過,如果換個角度,比如說現在的我和左秀霞,那一紙婚約,又有什麼意義呢?它帶給我的,隻是人在屋簷下的無窮無盡的煩惱與無奈。如果愛情隻是兩個人的事情,或許會簡單一點,而現在,隨著親屬關係的確立,我又有多少愜意與幸福可言呢?麵對著過於強勢的嶽母娘,我和左秀霞之間,似乎已隔著一道鴻溝了。這樣想著,我回答道:“大概,在他們看來,戀愛中的感覺,有著太多的柔情蜜意;而一旦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