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六長路(一)(1 / 2)

平心而論,有那麼一個瞬間,梁明遠也微微皺起眉頭,懷疑起眼前這一幕的真實性。然而,現實就是現實;在現實麵前,任何的遲疑與懷疑,都隻會像陽光下的露珠一樣,消失殆盡。不錯,左秀霞雙臂環繞著,輕攬著他的脖子;與此同時,那浪濤似的顫動與節拍,就那樣劇烈而真切的奏響著,在離他心口最近的地方。幾近天荒地老的相擁後,梁明遠輕輕地把對方的頭部稍稍向上抬了抬,接著,又將那披散開來的蓋發梳理了一下,以便看清對方的雙眸。這一瞬間,眼前的這深眸,就像那微微泛起氣泡的溫泉,在深情的蒸騰下,即將沸騰了。盡管已是分明感受到那雙臂已將自己抱得越來越緊,梁明遠還是這樣說道:“秀霞,你,你真的很想——”左秀霞微微點了點頭,緊接著,又將脖子埋到對方的頸窩裏。輕輕地撫了那脊背好一陣子之後,那一隻手,接著向下。也就在這時候,梁明遠分明聽到了一種聲音。是什麼聲音呢?是用鑰匙開門的聲音,就在樓下!是幻聽吧?不,不會的!梁明遠頭腦很清醒,上樓之前,左秀霞就告訴過他,“老媽”買菜去了;而現在,正是“老媽”買菜歸來了!她裝有鑰匙,因此要用鑰匙開門。隻是,似乎,這樣的歸來,不是時候。梁明遠一時頗為尷尬、心焦,細看左秀霞之時,卻發現,對方正沉浸在愛河裏。也就是說,對於樓下的開門的聲音,她並沒有聽到;至少,是聽而不聞。怎麼辦呢?最好能夠提醒她一下,或是輕輕推開她。這樣想著,梁明遠輕聲說道:“哦,秀霞,你——”說著,將那身子向外側推了推。不知是會錯了意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左秀霞輕呼一聲“明遠——”,與此同時,反而將他摟得更緊了。也就在這時候,樓下的大門已開好了,大概是聽到了樓上的這一聲“明遠”了吧,樓下那人像是將菜往地下一放,接著就往樓上方向走來。上樓的腳步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梁明遠的眉頭,霎時皺成了倒寫的“八”字!那人是越來越近,左秀霞是越來越近;自己呢,越來越尷尬!事不宜遲,該做出抉擇了。這麼短的時間,梁明遠還能想出什麼“高招”來呢?要知道,對於“老媽”來說,這樣的一個上午,她可沒有“請”他來!上樓之人是越來越近了,而眼前之人卻是越來越緊!“秀霞,放,放開——”在那人上樓的腳步聲中,梁明遠輕聲說道。“明遠,這,這——”左秀霞的話語,黃鶯般輕婉、火焰般熾熱、蜜糖般甜膩。一步,兩步;在平台處轉了個彎,接著是往樓麵方向拾級而上!半米,一米當口說無用之時,為了避免那難言的尷尬,情急之下,梁明遠雙手向前用力一推!本來隻是想輕輕推開的,然而,隻聽“唉喲——”一聲,左秀霞就像斷線的風箏一般,倒在了牆角邊!一愣之下,本想著向前扶一把的,剛要邁步時,梁明遠卻發現,此時此刻,嶽母娘已衝到了自己跟前!“我,我——”梁明遠囁嚅著。“啪——”的一聲響起,左臉上早就是一記清脆而響亮的耳光!“媽,媽——”捂著那痛到牙根裏的臉頰,梁明遠支吾著。“滾!”左秀霞的母親咆哮著,那雙眼,就像瞬間就要噴出岩溶來的火山。好幾天之後,梁明遠徹底告別了那曾讓他糾結、猶豫、感慨不已的“屋簷”!這是一個星期四的傍晚,斜躺在自家新房的沙發上,梁明遠盡管抽出一支香煙,卻遲遲沒有點上火:這一支,就免了吧?此前已吸了好幾支了,那舌頭,早就發麻了;而口腔,也已滿是黃連般的苦澀;至於喉頭,又幹又癢,甚至已咳不出一滴唾液來。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呢?在左秀霞母親的眼裏,我是多麼的可笑、可惡、下作啊!可是,在那種情況下,就算有一百張嘴,我恐怕也是解釋不清的了;更何況,她根本就沒給我以解釋的機會。在她看來,我隻是一個想揩油、占便宜的壞家夥!的確,她親眼看到的,就是我把左秀霞(她的寶貝女兒)推倒在地。是啊,要想重歸於好,光明正大的來,怎麼能夠如此“偷偷摸摸”呢?再說,既然喜歡,為什麼又不敢光明正大呢?!這就是她母親的想法了。於是,在她眼裏,我甚至還不如那些敢於私奔者。因為,緊要關頭,我把愛侶一把推開了。於是,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左秀霞屈服了;於是,那一紙文書上,簽下了兩個人的名字。事情,也算簡單吧?由於不曾有一兒半女,自然容易“好合好散”。房產嘛,她家的就是她家的;這新房,按揭時,寫的就是我的名字,自然由我繼續“接盤”;而此前所“借”的左秀霞的錢,當初用作首付,理應由我還給她。協議,倒也容易達成。是啊,財產的分割,是不會有什麼爭議的:想當初,左秀霞就極力反對我買房,當然,後來她給了我一點麵子,還是把一部分私房錢“借”過來了。其實,自始至終,我對左秀霞,都沒有太多的怨言。隻是,她的母親過於強勢;最終,由於一次“誤會”,這曾經的一對鴛鴦,就隻能各奔東西了。這世間,分分合合多的是,如今,我還能再說什麼呢?平心而論,我對左秀霞,還是深有感情的;隻是,我和她之間,隔著一個屋簷。無意於在人家的屋簷下仰人鼻息、看人臉色,於是,最終迎來了那一記響亮的耳光!一記耳光,其實也沒什麼,至少,打醒了我。“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現在,依然還隻是盛夏時節,隻是,分道揚鑣,卻已是鐵打的事實了——想到這兒,梁明遠皺了皺眉頭之後,把手中的那支香煙點上了。從煙盒裏拿出來的香煙,多半是不會回頭的。從口腔、鼻孔裏緩緩冒出的煙氣,霎時又像濃霧一般,繚繞在梁明遠心頭:或許,盡管萬般舍不得,不過,分也有分的道理吧?老是蒙著鼓來打,也沒多大意思。左秀霞的母親,太喜歡控製、操縱女兒了。而像我這樣的人,偏偏又是一個喜歡自由自在的人。雙方的立場,就像是兩條平行線,確實是說不到一塊的。隻是,人家小夫妻,多半是因為感情不和而分開;而我與左秀霞,確實因為立場不一致而各奔前程。這,是可笑,還是可悲呢?哦,前些天所做的那個有關前世的夢,現在想來,倒也不是全無道理。夢境裏的那位道姑,由於深恨情侶的不忠,一怒之下,就將負心薄幸的大帽子,扣在了所有男人頭上。從這個角度看,左秀霞的母親,對我,其實一直是深有戒備之心的!而那天上午的那一幕,由於某種原因,更是讓她對我深惡痛絕!“跳進黃河洗不清”?唉,黃河水本來就是渾濁的,又何必再去想什麼洗不洗的清呢?要改變一個人的看法,其實是很難的。因此,從走到那屋簷下之時,分手的結局,其實就早已注定了。秀霞,但願以後你能找到一個讓你母親看得順眼的如意郎君。我,真的不適於棲息於人家屋簷下。悲劇就是悲劇,悲劇裏的笑聲,從來都隻是苦笑。哦,幾年前列車上的那一場邂逅,最終沒能天長地久。這一切,都是誰的錯呢?唉,到了今天這一步,再去想誰對誰錯,又有什麼意思呢?也就是說,該認命了?“命”,人們常掛在嘴邊的一個詞,就是這樣讓人百感交集。腳底下的老繭,都是自己走出來的!的確,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是一個人不成熟的表現。換個角度看,身邊的人,過客多,還是歸人多呢?走不到一起的,自然是過客了。當然,人是有情感的,難舍難分,也是難免的。要不然,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多纏綿悱惻的情歌呢?其實,以前的許多詩歌,都是用來唱的;隻是,那些曲譜,多半已經失傳了,作為後人,我們也就不知道該怎樣唱了。當然,也有這樣的一種情形,那就是,由於某些詩作過於膾炙人口,於是,一些作曲家,按照自己的理解,為它們重新譜曲。於是,又可以唱了。詩與歌,從來都是不分家的。我,自然更喜歡那些可以哼唱的詩詞,比如說李商隱的這一首《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