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會的!就算是牡丹花下死,我,我做鬼也風流——”“阿海,不準說‘死’字——”左秀霞說著,那隻白玉般的右手,掩住了對方的嘴巴。於是,相似的一幕,沉沉夜色中,再次上演了;隻不過,左秀霞身邊的人,換作了阿海。第二天上午,阿海提著一隻公雞,和左秀霞一起,大包小包的,來到了那屋簷下。大門打開後,左秀霞的母親,陰沉著臉,就像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天上的烏雲,冷冷的,上上下下町起這阿海來——目光有重量、有刺,阿海就像一塊橡皮泥,霎時像是被壓彎,變小了些許。隻是,這家夥到底不是初來乍到,雙腳下意識地抖動了一下,就抬起頭來,迎接那目光的掃描、“檢閱”。左秀霞的母親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幹咳了一聲後,這樣說道:“阿海,你,你也不是第一次到我家來了;那規矩,不用再重複了吧?”“伯媽,放心吧,那規矩,我記得——”阿海這樣回答。這家夥,說“伯媽”一詞的時候,將“伯”字說得很輕,在聽著耳裏,似乎就是隻說了一個“媽”字!果然,左母立刻變得和顏悅色起來,接著這樣說道:“好,記得就好;好,阿海,先進家,先吃飯再說——”於是,在左秀霞欣慰的微笑中,那家夥走過那屋簷,緩緩步入那大門。廚房裏,餐桌上的熱氣,正輕霧般繚繞著。左秀霞的父母,左秀霞,阿海,隨即圍著那桌子坐下。飯菜所冒出的熱氣,慢慢變淡了;於是,四個人的笑容,越發清晰起來,像帶露的玫瑰,像雍容華貴的康乃馨,像秋天枝頭上的紅柿子,像清風中起舞的小草!那不時響起的碗碟的輕微的聲音,就像是在為這盛宴伴奏。(此時此刻,畫麵漸漸淡去,不過,梁明遠那夢囈似的絮語,依然在心間飄蕩著)哦,其樂融融的一家人。不錯,是一家人。在那前世裏,阿霞與阿海,本來就是一對兒!如今,他們隻不過是沿著那冥冥之中的“指引”,圓夢而已。或許,對於阿海來說,“人家屋簷下”將不再是什麼問題,因為,和我相比,他有著更多的隱忍與包容。哦,好幾十分鍾之前,左秀霞與他並肩同行,一路上喁喁細語,不是很清楚了嗎?有人說,婚姻其實就是找一雙適合自己的鞋子。這樣說來,無論是阿海還是左秀霞,那雙“鞋子”,都是找對了!因此,對於他們那並肩同行的身影,我應該報以深深的祝福。如今,幾十分鍾之後,在這列車上,我身邊的——“哦,明遠,先喝一口水吧?”何海娟的聲音響起。梁明遠點點頭,接過瓶子,扭開瓶蓋,喝了一大口水。“明遠,剛才你是不是又做夢了?”何海娟這樣問道。梁明遠訕訕一笑:“夢,倒是沒做,隻是打了一個盹——”不置可否的望了對方一眼,何海娟這樣說道:“這樣也好,好夢留著夜晚再做。”“我,我想清楚了,”梁明遠緩緩說道,“那天造地設天作之合什麼的,很有道理。”“是啊,如果沒有道理,他們怎麼會走到一起呢?”何海娟這樣說道。梁明遠聽出了對方的言外之意,順勢說道:“是啊,有情人終成眷屬,就像我們——”何海娟輕輕推了他一把,笑靨如花:“那,就要把路走好了。”“哦,回到你老家了,你,你有什麼安排呢?”梁明遠轉了個話題。“我,我能有什麼安排?”何海娟緩緩說道,“先休息一晚,第二天到龍江邊看看;接下來,四處走走,最好去一趟下梘河——”“嗯,主意不錯。”梁明遠附和道。“是啊,在夢裏,你和我都夢見了那部《長生訣》,”何海娟接過話,“明天上午,不到河邊走走,還真有點不甘心啊!”“以前,我在河的北邊,你在南邊,中間有一座橋——”梁明遠這樣說道。“哦,這樣說來,那座大橋,還真是你的鵲橋了?”何海娟微笑道。“不過,第一次在舞會上遇見你,可是在橋的北邊——”“喲,這樣說來,如果當初我不到那邊去,就不會遇見你這家夥了?”梁明遠淡淡一笑:“過都過來了,哪有後悔藥?”“後悔藥沒有,預防針,倒是有的——”何海娟微笑道。“海娟,有你在身邊,我就不去再想什麼了——”“那,這句話,你可要記住哦。”隆隆西去的車輪聲中,兩人一路閑聊著。第二天上午,按照計劃,兩人來到了龍江河北岸。這龍江河,大致是東西流向,就像一條玉帶,將宜山城區分為南北兩半。站在岸邊,望了望那浩浩東去的河水,何海娟這樣說道:“明遠,當年,那建文帝真的來到這河邊?”梁明遠眨了眨眼,緩緩說道:“從常理上看,建文帝由北逃往南,因此,如果曾經到過這兒,也算是正常的——”“那,我們就四處找找吧?”何海娟說著,自西向東緩緩走去。“當時,應該還沒有這樣的大橋——”望了龍江橋一眼後,梁明遠這樣說道。“你,你的意思是——”“我,我這樣想,這裏河麵比較寬,按照當時的造橋水平,恐怕還難以造出像今天這樣堅固耐用的大橋來。要有橋,恐怕也是一些浮橋。因此,來到北岸後,建文帝可能會這樣想,陸路上人多嘴雜,還不如就此坐船順流而下——”“所以,你不到南邊去找——”何海娟這樣說道。“是啊,到過南岸的可能性,不會很大——”梁明遠說著,仔細地看起北岸的石壁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應該多看看那些比較開闊的地方——”“開闊地?為什麼呢?”梁明遠追問道。“要坐船,首先要找到水碼頭;不然,人家的船怎麼靠岸?”何海娟回答道。“嗯,有道理——”梁明遠說著,腳步也緩緩東移著。幾分鍾之後,兩人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眼前的這一大片地方,臨水之處,地勢就如一個草坪,此外,自北向南,有一條小路,直抵岸邊。相視一笑之後,兩人就彎下腰,弓著身子,四處尋找起來了。過了一陣子,梁明遠發現水碼頭東北側的一塊石壁,頗為奇特。在一般情況下,是比一般是高低不平的,而這塊石壁,倒像是一個豎放著的桌麵。凝神片刻後,他走到石壁前,撿起地上的一根枯枝,輕輕掃起那石壁來。隨著那塵埃、浮泥的紛紛飄落,石壁上隱隱現出縱橫紛雜的痕跡來。兩人見狀,又驚又喜,拂拭得更為小心謹慎了。再過了一陣子,石壁上終於顯出了這樣兩行字:簷下北燕振翅起,陌上南僧別廟時(時)。看到對方驚喜若狂的樣子,何海娟問道:“明遠啊你,你,你這麼高興的!這,這兩行字,究竟是什麼意思呢?”皺了皺眉頭之後,梁明遠緩緩說道:“看來,當年建文帝的確來過這裏。那‘簷下北燕’,指的就是朱棣,當年他被封為燕王,就是現在的北京一帶。第一句說的是燕王起兵造反,就像一隻燕子,從北邊飛來——”“那,那第二句呢?”何海娟插話道。“這第二句嘛,說的就是建文帝本人。當年,他逃出皇宮時,是出家人打扮,因此,自稱‘陌上南僧’,‘別廟’,就是離開皇宮,告別宗廟的意思——”“那,走就走了,他為什麼還要留下這兩行字呢?”“當年,建文帝才二十多歲,血氣方剛,他想,有朝一日,朕,還是要回來的——”“嗯,有道理!再怎麼說,他都比他叔叔朱棣要年輕。”“嗯,那就四處找找吧?”梁明遠說著,就拿起一根枯枝改裝而成的小木棍,就近翻番找找起來。何海娟也學著他的樣子,開始行動了。其實,那兩行字隻是說,當年建文帝曾經從這兒乘船而下,遠走江湖;至於那部《長生訣》什麼的,卻是隻字未提。因此,兩人的這一番尋找,依然是——秋陽高照之下的龍江河北岸,兩個年輕人正忙著那一番找尋。四個圓睜著的眼睛,兩雙東扒西挑的手兒,兩個時起時伏的脊背:那幾十分鍾的時間裏,石頭背、石頭縫、藤蔓間,頓時被翻了個重見天日。好一陣子之後,揉了揉有些酸脹的腰背,梁明遠這樣說道:“海娟,算了吧,今天,不用再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