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孩子話!當我走過來的時候,早就想清楚了——”逸真解釋道。“宋姐,你的意思是,以後,你要還俗了?”梁明遠追問道。逸真淡淡一笑:“其實,這幾天裏,我就一直想著這件事。唉,像我這樣六根不淨的人,還俗入世,是遲早的事情。”“就算是這樣,你,你也沒必要,把自己——”逸真盯了他一眼,這樣說道:“小梁,你是不是嫌宋姐老了,不值得你這樣做?”“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隻是說,我們隻是萍水相逢,再說,你也知道,我早已心有所屬,不可能再給你什麼了——”梁明遠解釋道。逸真微微一笑,這樣說道:“小梁,你這樣說,就顯得有點迂腐了。”“你,你的意思是——”“你呀,這都想不清楚?首先,這是我心甘情願的,你不要往心裏去。其次,佛家講究一個緣字,緣來則至,緣去還無,你我隻是一麵之緣,我不會去破壞你的婚姻的。這,你放一百個心。再有,我很快就要離開這地方了,這輩子,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麵,都是一個問題。既然是這樣,你,你又何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呢?”“是啊,相聚總是短暫的,”梁明遠接過話,“還是,還是一切隨緣的好。”逸真點了點頭,緩緩說道:“小梁,你能夠這樣想,也就差不多了。以後,以後做人做事,要率真、坦然些,不要把那根弦繃得太緊了。”梁明遠眉頭舒展開來,這樣說道:“是啊,做人不要太累,不要太壓抑、委屈自己。”“哦,又開始玩深沉了——”逸真說著,哈哈一笑。梁明遠訕笑道:“我,我這個人,平時就愛讀幾本書,說起話來,總有點道貌岸然的。在別人看來,就免不了有幾分書呆子氣了——”“讀書是件好事情,不過,關鍵在於怎麼用——”“是啊,讀死書,沒什麼意思的。”梁明遠這樣說道。再談了一陣子,逸真這樣說道:“小梁,再過幾小時,天就亮了,休息一下吧?”打了一個長長的嗬欠後,梁明遠這樣說道:“是啊,說了這麼多,也該歇歇了。”不忍打擾人間的好夢,月光隱入了雲層裏。好幾個小時之後,梁明遠從夢中醒來。睜眼一看,太陽已升得老高了,快接近天頂了。看了看腳下的草地,片刻之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連忙站起身來,環顧起四周來。蟲聲隱去,青草及寂,樹枝搖曳;逸真,不知哪兒去了。伸了伸懶腰,再來一番四顧,梁明遠眼前,也隻有花草樹木、小路長嶺遠山而已。點上一支香煙,在繚繞的煙霧中,梁明遠的腳步上方,思緒如風是霧:逸真師太,多半已經離去了吧?她所說的雲遊四方,其實和“人生如寄”也差不多的。至少,她不想再次麵對何海娟了。哦,該叫她逸真還是宋姐呢?她還俗的可能性,恐怕已有九成多了!“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紅樓夢》裏的這一句話,似乎處處透著人生的無盡玄機。是啊,此時此刻,如果不是走在陽光下的小路上,我真要懷疑,此前那幾小時裏的一幕幕,就是一場夢了。其實,現實與夢幻,還是有相似之處的,那就是,都是在時間舞台上展開的。也就是說,它們,說到底,都是人生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夢醒無影,緣盡還無?對於人生,宋姐倒有著豁達、從容的一麵。草地上的露珠,再怎麼晶瑩剔誘,一旦太陽升起,還不是隨風而去?這樣看來,如果把某些事情想得太多,倒顯得有點迂腐了。當然,她所交代的那件事,還是要記在心上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應該而必須的。哦,何海娟那邊,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吧?好幾個小時了——這樣想著,梁明遠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往西的影子,不經意間,又短了少許。回到廟裏,裏麵的陳設依舊。廂房裏的那三個茶杯,依然擺放在桌麵上。逸真,不在廟裏。禪床上的何海娟,睡得正香。一時也不急著叫醒她,點上一支香煙後,梁明遠就坐在桌子旁,凝神一番。“明遠,快,快——”手中的香煙快燃到盡頭時,傳來了何海娟這樣的聲音。梁明遠心頭一驚,轉頭望去之時,隻見何海娟揉了揉眼睛,坐起了身來。“海娟,你——”梁明遠說著,站起身來。向前移出幾步後,何海娟這樣說道:“剛才,我,我做了一個夢——”梁明遠心頭一動,連忙問道:“你,你夢見了什麼呢?”環顧一番後,何海娟這樣說道:“這個夢,還真有點奇怪。在夢裏,逸真師太帶著我們四處走走找找的,說那部《長生訣》就在附近了。明遠,我和你都相信了,就跟著她,走啊走的。後來,我們來到了一處水邊,那河邊,靠東南的一側,有一間小屋子。我們三個人,相互看了一眼後,就來到了屋子裏,分頭尋找起來。我,越找越是心急,真恨不得找一把大鋤頭,來一招掘地三尺。也就在這時候,隻聽逸真喊了一聲:‘找,找到了!’轉頭一看,果然看見她手裏拿著一本發黃的古書;正要看個清楚時,卻見她將書往懷裏一揣。我心想:既然人家命好,《長生訣》到手了,那把大鋤頭,也就沒必要再找了。明遠,當時,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過了好一陣子,兩人臉上,露出了一陣苦笑。是啊,這世上隻有那麼一本《長生訣》,既然她找到了,那就是老天對她的厚愛;我和你,說到底,隻不過是陪太子讀書而已。也就在這時候,逸真懷揣著那本書,走出屋子——”“後來,後來怎樣呢?”梁明遠追問道。露出一絲苦笑後,何海娟接著說道:後來,見到她要離開,我們就跟在了後麵。來到了屋簷下之後,我盯了你一眼,再將目光停在逸真身上。你應該是猜出了我的意思,上前半步,這樣說道:“逸真師太,既然我們三人一起出來找書;你先找到了,自然,書就歸你;不過,看在同來一場的份上,就讓我們瞧瞧吧;我,我們保證——”逸真聽了,先是幾聲“嗯”“哦”的,卻遲遲沒把書拿出來。再過了一會兒,隻見她雙手合十,這樣說道:“兩位施主,貧尼尚有要事在身,失陪了——”說著,走出屋簷下,往屋子前的小路快步走去。那一瞬間,我又氣又急,連忙向你使眼色,示意你走出幾步,先將她攔下來。可是,偏偏就在那個時候,你隻是抬頭望著屋簷,像是在搜尋著什麼!機不可失,眼看著逸真越走越遠,我一跺腳,大聲喊道:“明遠,快,快——”也就是這一跺腳,一聲大喊,那夢裏的一切,就全都——皺著眉頭思忖片刻後,梁明遠這樣說道:“這個夢,倒也有幾分道理——”“明遠,你的意思是——”何海娟這樣問道。“水邊的小屋子?宜山這地方,除了龍江河,大概就是下梘河了。”“你,你是說,我們到下梘河走一趟?”“是啊!就算找不到,也該到劉三姐的故鄉看看的。”“嗯,有道理;收拾一下,我們,我們就出發吧?”“嗯,就這樣——”梁明遠說道。幾分鍾之後,兩人走在了前往小樹林的路上。“明遠,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何海娟邊走邊問道。“你,你的意思是——”梁明遠試著這樣說道。“我,我是說,我記得,本來我們是在桌子邊喝茶的;醒來的時候,睜開眼一看,怎麼會是在床上呢?”何海娟說著,眨了眨眼。“那,你丟失了什麼了嗎?”梁明遠問道。“剛才,我翻過口袋,沒丟是什麼啊!”“那,你覺得有什麼不舒適的地方嗎?”“也,也沒有;就和平時一樣,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哦,唯一不同的是,這一覺,睡的時間特別長——”何海娟說著,望了望已近中天的太陽。“大概,”梁明遠緩緩說道,“大概是這樣吧?當時,我們都很累了,不知不覺中,就睡過去了。那位師太,怕你著涼,就把你扶到那邊去了——”“那,你什麼時候醒來?”何海娟這樣問道。梁明遠淡淡一笑:“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就在茶幾怕旁的沙發上;起來後,就到桌子邊小坐了一會兒,不久,你就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