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明遠訕訕一笑,然後說道:“這跳棋,我是玩不過你的——”“你,你的腦子不會輸給我;你,你為什麼要這樣說呢?”“我,我搭橋的水平不夠;輸,也是正常的——”“是啊,有時候,你總想著拆橋,不想讓對方過;其實,有時候,橋搭在那兒,對雙方都有好處——”何海娟興致勃勃的說起棋理來。梁明遠淡淡一笑:這道理,我也懂;不過,有時候,我就喜歡看到,對方有一兩顆棋子,孤零零的落在後麵,隻能一步一挪——輕輕地擰了對方一下後,何海娟笑道:“沒有橋,你也走不了——”“是啊,有時候,就變成比誰更慢了——”“那,以後就改成,誰慢誰贏?”“下跳棋,我很少去想誰輸誰贏,我隻覺得好玩。”“哦,你的境界,也是夠高的了。”何海娟打趣道。說笑片刻後,何海娟這樣問道:“明遠,再來幾盤?”望了望透進窗裏那西斜的陽光,梁明遠微微一笑:“也差不多了,這樣吧,我們現在先小休一下,再過一段時間,天快黑的時候,就到外麵吃晚飯,飯後再隨意走走?”“嗯,就這樣——”何海娟說著,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起來。在沙發的另一側,梁明遠雖然也緊緊閉著雙眼,腦子卻不曾停下來:要說腦子,我應該不會輸給她。隻是,奇怪的是,一連下了好幾盤,我居然沒能贏下其中的任何一局!這,這究竟是為什麼呢?說到底,似乎是我對跳棋興趣不大,繼而缺少精益求精、力爭勝利的精神。對於我的屢戰屢敗,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下棋,最大的樂趣,其實就在於棋逢對手。由於我達不到她那樣的高度,贏了幾局後,她也就意興索然了。當然,對我來說,一時半會之間,棋藝要上一個台階,也不太現實。於是,下跳棋這件事,也就隻好到此為止了。哦,剛才徐麗送跳棋上來,盡管隔了幾年,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我。那麼,現在,她在想什麼呢?大概,是為“海娟姐”感到欣慰和高興吧?這樣說來,倒應該帶一些喜糖上來,讓她分享一下。哦,此番故地重遊,一晃又是幾年過去了。哦,今晚到哪兒去呢?到文化宮裏的那個舞廳裏跳舞嗎?不去了吧?在舞廳裏,何海娟精神抖擻,幾曲下來,我倒是有點吃不消了。本來,既然兩人因跳舞而認識,此番重遊舊地,是應該再去重溫一下舊夢的。過河拆橋?!在內心深處,這樣的心理,不知幾人能免?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並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跟別的男人跳舞。當然,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何海娟也不喜歡跟陌生人共舞。在跳舞方麵,兩人的配合,還是很默契的。不去跳舞,大概就隻能去散步了。散步也好,隨意走走,不用去聽什麼節拍。哦,萬誌富與宋娟,此時此刻,不知還在不在宜山。他們大概沒有想到,那些悄悄話,會讓另外的人聽到吧?哦,以後的日子裏,他們會遇見宋姐嗎?那天清晨,宋姐不辭而別,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宋娟的情結解開了;宋姐的心結,能不能解開呢?如果泉下有知,她的那一位,恐怕也不希望她過著古佛青燈、鬱鬱寡歡的生活吧?人們常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實,如果真的沒有事情做,心裏沒有寄托,就會空蕩蕩的,窮極無聊了。於是,我,我時常會想起那部《長生訣》來。人生,其實隻是一個尋找的過程。大限到來之際,誰又能帶走什麼呢?該看淡的,終究還是要看淡的。從這個角度看,《紅樓夢》裏的那幾句詩:浮生著甚苦奔忙,盛席華宴終散場。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夢盡荒唐。倒是說得再深刻、高明不過的了!沒事做,人太無聊;過於執迷,人又太累:這其中的奧妙與玄機,是該好好掂量一番的了。如今已是十月份,這一年所剩下的,其實已不足一百天。時間啊,你的腳步,究竟在哪兒呢?什麼時候,你才能放慢自己的腳步呢?秋天裏,白晝慢慢變短,那太陽,斜斜的掛在西南的天邊,畫出的弧線——想到這兒,一陣倦意湧了上來,於是,還不曾去看一看那西沉的太陽,他就步入了夢鄉。醒過來的時候,室內的電燈,已經亮起來了。看到對方醒來後,何海娟這樣說道:“明遠,今晚上有什麼安排嗎?”春花秋月,此生何求?微微一笑後,梁明遠這樣說道:“也沒什麼安排,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再隨意走走?”點了點頭後,何海娟這樣說道:“晚飯後,還過橋嗎?”起身向門口走去之時,梁明遠這樣說道:“不過了,在南邊走走——”“為什麼不到橋的那一邊去呢?”何海娟邊走邊問道。“前兩天在橋北,今晚在橋南。”“嗯,倒也有幾分道理——”“這一邊有鐵路——”“你,你想到鐵路邊看火車?”“看不看火車都無所謂,我隻是覺得,南邊也蠻不錯的——”“是啊,南邊的小路上,浪漫幽靜——”兩人一路說著,出了賓館大門,接著過了馬路,到馬路北側吃三鮮粉去了。由於放了點辣椒粉,吃的速度就慢了些。梁明遠倒不是什麼急性子之人,細嚼慢咽之際,倒也頗能品味出那鮮粉、鮮肉、鮮菜融為一體所帶來的純正滋味。也就在這時候,北邊的一家商店裏,傳來了這一曲《城裏的月光》:每顆心上某一個地方,總有個記憶揮不散。每個深夜某一個地方,總有著最深的思量。世間萬千的變幻,愛把有情的人分兩端。心若知道靈犀的方向,哪怕不能夠朝夕相伴。城裏的月光把夢照亮,請溫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間聚散,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城裏的月光把夢照亮,請守護他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讓幸福灑滿整個夜晚——許美靜那磁性、悠長的歌聲,哀怨、滄桑中夾雜著不盡的思念與憧憬,就像片片落花輕輕飄落水麵。聽著這樣的歌聲,梁明遠一時渾忘了身在何處,恍惚中似乎看到城郊的曠野上,一襲輕紗下曼妙的身姿;沐浴著如水的月光,那身著輕紗之人,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幸好,那店主不曾反複播放這首歌;於是,一曲《城裏的月光》終了後,梁明遠得以繼續安心往下吃。付完賬,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梁明遠一瞥之下,看到一個頗為熟悉的身影,正走過那商店門口,自東向西向火車站方向走去。隨著這一瞥,他的腳步,一時沒能移出去。何海娟像是看出了什麼,就問道:“明遠,你,你在看什麼呢?”指著西北十多米開外的那個背影,梁明遠這樣說道:“海娟,你看,那是誰呢?”定睛細看後,何海娟這樣回答:“應該,應該是徐麗吧?”“是啊,這麼眼熟的,應該就是她了——”梁明遠附和道。“算了吧,過去打招呼也來不及了,我們走吧?”何海娟說著,扯了扯對方的衣角。自北向南過馬路時,梁明遠回轉身,下意識地往西北方向看了幾眼。過了馬路,兩人走在一條通往鐵道口的小路上。走出幾米後,何海娟淡淡一笑:“明遠啊,你,你是不是看上我的老同事了?”“沒,沒有啊——”梁明遠說著,一臉的無辜與愕然。“如果看上了,現在追過去,也還來得及。”何海娟打趣道。“看上?那倒不至於;我,我隻是覺得有點奇怪——”“奇怪?有什麼奇怪的——”何海娟不解的問道。“你,你想想看,她的年紀,也和我們差不多吧?這樣的夜晚,怎麼一個人獨自走呢?”“大概,大概是下班後,她又去忙點事情,現在一個人回去。”“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不過,我總覺得,她的背影,有一種落寞、幽怨的氣息——”“哦,真想不到,”何海娟接過話,“明遠,你的觀察、感受能力,這麼強的。聽你這樣說之後,我也有相似的感覺了。”“海娟,你跟徐麗,很熟吧?”梁明遠說著,點上了一枝香煙。“嗯,蠻熟的,說得上是閨中密友——”何海娟說著,點了點頭。緩緩吐出一口煙霧後,梁明遠不再多說什麼,隻是默默地往前走著。何海娟也不再開口,隻是跟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