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市之中的各式燈火,就那樣流光溢彩著,於是,很少有人想起要抬頭看看那星輝月色。而一旦置身於城郊曠野,你才發現,其實,那疏星淡月,有著太多的訴說。思緒中斷之際,梁明遠發現,何海娟依然保持著伏頭於雙膝之上的姿勢。輕輕吐出一口長氣之後,梁明遠暗自思忖道:這種時候,倒是不便於去打擾她的啊。哦,此時此刻,她在想些什麼呢?她會不會也像我一樣,小憩片刻,也能做出一個美夢來?“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那夢中的時光,單就豐富多彩而論,未必就在睜著雙眼的大白天之上啊!既然如此,是醒是夢,倒也不必強求。哦,宜山之行的這幾天,所遇到的那幾個人,逸真、萬誌富、宋娟、徐麗,如果他們聚在一起,又是一番怎樣的情景呢?特別是,那個負徐麗而去的家夥,又是誰呢?以前在宜山讀書的時候,文化宮以西以南的這一大片地方,我走得較少,大概隻因為,一旦出校門過了大橋,我就會想著要在鬧市裏看看逛逛。物欲橫流,人心逐利,由此可見一斑。哦,此前剛走出賓館,在路邊吃三鮮粉的時候,聽到了那一曲《城裏的月光》:每顆心上某一個地方,總有個記憶揮不散。每個深夜某一個地方,總有著最深的思量。世間萬千的變幻,愛把有情的人——哦,是先唱“心上”再說“深夜”!為什麼會是這樣呢?一般情況下,用“興”的手法,多半是由物及人的!這種先外界後內心的寫法,歌詞作者為什麼不用呢?或許,比較合理的解釋是,歌詞作者內心有著太多的感慨,於是要直抒胸臆了。如果徐麗靜靜地聽起這首《城裏的月光》,或者是唱起來心有所感時,又會怎樣呢?而離群索居好幾年,早已習慣於雲遊四方的逸真,看到月色的機會,會更多一些,那麼,當月光如水之時,她的內心,是死水一潭,還是漣漪陣陣呢?“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千百年來,頭上的月光依舊,而人呢?也就是說,盡管這個的夜晚,我也可以吟詠“千裏共嬋娟”一番,隻是,寫出這樣詞句的蘇東坡,卻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大概,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人們才想著要長生不老。可笑如我,憑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就想著要去找什麼《長生訣》;隻是,隻是——“明遠,明遠,你怎麼不休息一下呢?”就在梁明遠愣神的瞬間,已是蘇醒過來的何海娟,睜開雙眼後,嬌嗔著,說出了這樣一句話。“剛才,剛才我也小睡了一下——”梁明遠支吾道。“那就是說,現在,你精神很好嘍——”何海娟似笑非笑的說道。點上一支香煙後,緩緩的吐出一口煙霧,梁明遠這樣回答道:“精神很好,倒是不敢說;不過,頭腦嘛,蠻清醒的。”“在我看來,頭腦清醒,也就意味著精神好——”“嗯,也有幾分道理——”梁明遠附和道。站起身來後,何海娟來了一番伸伸腿彎彎腰。再過了一陣子,她手背向外,掌心朝自己這個方向招了招,示意對方走到自己身邊。這樣的手勢,梁明遠自然是看得懂的,於是,他就走了上去。兩人四目相對之時,夜空也清朗了許多,不錯,那些雲朵,正羊群一般,向天空的四周,飄散開去。是啊,該散去了,現在可是月光的天下了。“明遠,你,你怎麼不抱緊一點——”梁明遠耳邊,何海娟那熱烘烘的氣息,這樣環繞著。“怎麼,還不夠緊嗎?”梁明遠說著,心頭湧上一絲茫然。“傻瓜,我,我是叫你,叫你把我的——”何海娟說著,不勝嬌羞之際,剛剛抬起的頭,又埋進了對方的後頸窩。“這樣,是不是太密了?”梁明遠雙手行動的同時,這樣說著。“你呀,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都不想著付出,我們,我們的兩人世界,太寂寞了——”“嗯,那,那就——”當兩顆心以同一頻率振顫之時,一片淡淡的雲彩,悄無聲息的,遮住了月亮的小半張臉。整了整頭發後,何海娟這樣說道:“再過幾分鍾,我們就回去了吧?”“是啊,那房錢,可是交過了的。”梁明遠說著,淡淡一笑。“你,你這家夥,就想著錢——”何海娟嗔道。“那,那倒不是,我們的何大小姐,怎麼能夠老是一身汗呢?”“你,你嫌汗臭?”何海娟追問道。“那倒不是,我隻是想,能夠清洗一番,做起美夢來,也會舒服些——”“嗯,大概也有道理吧?如果一身臭汗,美夢也不回來光顧——”“是啊,別說美夢,就是入眠,都不容易辦到。”“明遠,你真的愛我嗎?”“都老夫老妻了,還問這個?”“不嘛,我,我就想聽你親口對我說!”何海娟說著,靜靜的看著對方。如此的凝眸等待,梁明遠自忖是“逃”不過去了,於是,遲疑片刻之後,他將嘴巴湊到對方耳邊,輕輕地說出了“我愛你”三個字。再閑聊幾句後,兩人離開這片曠野,向賓館方向返回。快走到主幹道之時,梁明遠下意識地四下張望了好幾次;隻是,他的目光裏,逸真,萬誌富與宋娟,徐麗,這四個人,都不曾出現過。這一男三女,都在哪兒呢?大路兩邊那些橘紅的路燈光,依舊那樣閃爍著,那絢麗的光彩裏,隻有都市的喧囂與繁華,沒有他所要找的答案。路燈下人的影子,倒是時長時短的,像是會變戲法。或許,長生不老隻是虛無縹緲的傳說,凡俗人生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才是當務之急。國慶長假結束後的那幾天時間裏,梁明遠發現,無論是上班前的出門,還是下班後的歸來,何海娟的臉上,都飄著一絲陰雲。風雨無晴有的是,陽光燦爛卻是看不到了。“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這天下午,下班回家的路上,緊緊地皺著眉頭,梁明遠苦苦思索著,“一連好幾天,都是這個愁眉苦臉的樣子。身子不適,不太像吧?海娟,一向都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樣子。這樣說來,應該是工作或者是生活方麵的原因了。說到生活,盡管說不上大魚大肉大富大貴,然而,吃飽喝足總不是一個問題吧?普普通通的工鞋階層,粗茶淡飯才是生活的常態啊!由此看來,最大的可能性,倒是工作上的不如意了。有點奇怪的是,好幾天都是這樣了,她,她為什麼不主動開口呢?就這樣悶在心裏,可——”於是,晚飯後,梁明遠這樣說道:“周末了,海娟,到外麵走走吧?”“是啊,應該到外麵走一下了,”何海娟接過話,“老是上班下班,這樣的日子,都快要悶死人了!”說著,拿過一件外套。“嗯,夜裏有點涼風了,帶件外套,就不怕著涼了——”梁明遠說著,也披上了一件外衣。“風,倒不怎麼涼;涼的是,是——”何海娟說著,出了門。這幾個月的時間裏,兩人時常去散步的地方,也就是昔日的那條小路。對此,梁明遠是這樣想的,這樣的一條小路,盡管當初是和左秀霞一起走過的;隻是,自己和她最終的分道揚鑣,並不是感情方麵出現了什麼大問題。最主要、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左秀霞的母親,過於強勢,而我,對那種人家屋簷下的生活,並不買賬。雙方立場相去甚遠,哦,其實是針鋒相對!這樣說來,好合好散,倒是必然的。如今,左秀霞也找到歸宿了,那位計海,對“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沒什麼感觸。也就是說,左秀霞跟計海,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因此,再走上這條小路的時候,我的心裏,不會有什麼陰影。當然,自從一刀兩斷之後,左秀霞就很少往這邊走了。是啊,天寬地寬的,要散步,可以走的地方,也多的是,左秀霞和計海,完全沒必要到這邊來湊熱鬧。其實,就算遇上了,也沒什麼的,相視一笑,然後各走各路而已。過去的事情,終究是過去了。如今,再怎麼想,都是過眼雲煙了。那些是非對錯、愛恨情仇,在時間的長河裏,最終會慢慢淡去,直至了無蹤影。這條小路,倒像是我的後花園,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要散步,我是大可不必舍近求遠的了。再說,好幾個月過去了,在這樣的一條小路上,我的確不曾見到過左秀霞和計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