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聖上口諭,我可不敢帶你走啊!”“是啊,現在,你也可以再叫聖上下一道口諭,讓我回宮去——”李儀盯著我,幹咳了一聲,朗聲說道:“好,聖上口諭——”“奴婢接旨——”我隨口應道。“聖上口諭,”李儀緩緩說道,“嶺南民女宋娟,淑貞嫻靜,實為桂王第三子李儀良配,今特許兩人結為連理。欽此——”我先是一怔,接著噗嗤一笑:“民女,民女接旨!”李儀哈哈一笑,一雙大手鐵箍似的扳過了我的肩頭。我身子一軟,倒在了那寬厚的懷裏。那一雙大手,輕輕地撫著我的脊背。霎時,我就像沐浴在熏暖的春風裏,一任他愛撫著。像是一陣清風吹過,那裙裾,恰似那池塘裏的田田蓮葉。“李儀,你,你真壞——”“壞?怎麼個壞法呢?”“聖上可不會下這樣的口諭——”“可是,你,你就盼著聖上這樣的口諭啊!”“就算聖上有這樣的口諭,你也該明媒正娶——”“明媒正娶?如今,月亮做媒,蒼天大地作我們的見證——”此時此刻,月光突然也像害了羞,躲到雲層裏去了。有那麼一個瞬間,砰砰的心跳聲中,我還是睜開了雙眼。哦,暗沉沉的天地間,隨著那雙大手向前一推,兩顆心之間的距離,轉眼間就是最小的了——“啊——”的一聲,我驚醒過來了!睜眼看時,自己的左手,正搭在兩腿之間,可羞死人了。哦,這樣一個暮春的夜晚,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一個夢呢?白馬王子?夢裏的李儀,的確是騎著白馬的。如果撇開年齡上的原因,我倒是很想知道:那《長生訣》,真相如何呢?哦,唐代皇帝喜歡修仙煉丹,有一部類似於《長生訣》的書,倒也不足為奇啊!遙想唐玄宗當年,當他將三千寵愛集於楊貴妃一身之時,長生不老、溫柔永在的夢,肯定是要做上一番的了。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那樣一場夢,會醒得那樣快!哦,記得,記得李商隱有這樣一首詩:海外徒聞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空聞虎旅傳宵析,無複雞人報曉籌。此日六軍同駐馬,當時七夕笑牽牛。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權勢富貴如唐玄宗,最終不僅沒能保住自己所寵愛的楊貴妃,“當時七夕笑牽牛”,倒像是抽向他臉上的一記耳光了。看來,對於一個人來說,過好今生,已是相當不錯了。哦,這樣說來,那“長生”,意義何在呢?或許,愛幻想,也是人的天性吧?李商隱敢於諷刺前朝皇帝,倒也算是有膽識。“十八的姑娘一朵花”?是有這樣一首歌;隻是,我又是怎樣的一朵花呢?做那樣的一個夢,我心裏是不是有點下賤呢?如果那個夏日午後,我不曾在山上的樹林裏看到那一幕,情形會不會有所不同呢?隻是,人生,哪來的“如果”呢?夢見白馬王子的事情,我可從來不曾對別人說起,包括我姐姐宋嬋。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流逝著。轉眼間,又是盛夏了。這天夜晚,由於下午剛下過一場大雨,到了九點多鍾,倒不算太悶熱了。休息之前,閑著無事,我拿過一本《紅樓夢》,隨手翻看起來了:又不知過了幾世幾劫,因有個空空道人訪道求仙,從這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經過,忽見一塊大石,上麵字跡分明,編述曆曆——“幾世幾劫?這,這是什麼意思呢?”這樣念叨著的時候,我隻覺得自己的那一雙眼皮,沉甸甸的直往下垂。哦,好些天過去了,難得有這樣一個稍稍清爽的夜晚。書裏說什麼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會是在哪兒呢?我,我隻記得,村子旁邊的那一片群山,山崖啊山峰啊什麼的,倒也是不少。哦,前些天我還到山上轉了一圈。這樣想著,恍惚之中,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身子像是輕了不少,還真有點像是在雲霧裏飄飛一般。心中覺得奇怪之際,我睜開眼來,發現自己正在山腳下。不錯,是在山腳下:山上的那一片樹林,正被微風輕輕吹拂著。也就在這時候,我的臉頰,像是被炭火燙了一下:哦,好幾年前,就在那一片林子裏,曾有過那樣讓我臉紅心跳的一幕。“管它呢,我,我又不是有意——”這樣想著,我暗暗鬆了一口氣,呼吸也順暢起來了。隻是,這樣一個午後,我該做點什麼呢?一時拿不定主意,眨了眨眼後,下意識地,我向四周望了望。也就在這時候,一個滿臉狠肉的家夥,正向我所在的山腳走來。暮春的陽光下,那綿延的山體,山上的花草樹木,眼前山腳下的這一大片如茵的草地:這一切,都顯得那樣的迷人而美好。隻是,就是這樣的時刻,偏偏就闖出這樣一個滿臉橫肉、流裏流氣的家夥來了呢?皺了皺眉頭之後,我將目光轉向南邊,不去看他。(看到這兒,梁明遠心頭一陣苦笑:看來,來者不善啊!更進一步說,好夢,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人的一生中,那些有形或無形的枷鎖,真可謂無所不在啊!)那家夥四下張望一番後,過來搭訕道:“小妹子,就你一個人?”瞪了他一眼,我沒好氣的回答道:“我找的那個人,還沒到——”這倒是句實話,這地方,跟那《紅樓夢》裏的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倒有幾分相似;隻是,那刻著字的大石頭,沒看見;那位紅塵中遊曆的“石兄”,無影蹤;至於那位空空道人,就更沒指望了。又是四周打量了一番,那家夥這樣說道:“本少爺今天閑著無事,隨從也不帶,就帶著這把獵叉,到山上轉了轉。野兔山雞沒找到。沒想到,下山後,卻在這裏遇見了姑娘——”說著,獰笑一下之後,他晃了晃手中的獵叉。我心裏暗暗叫苦:這家夥,八成是把本姑娘當作“獵物”了!這地方,人跡罕至的,對於這樣的家夥,倒是不容易打發啊!於是,我這樣說道:“要打獵,就到山上去;在本姑娘麵前,你將那把破獵叉搖來晃去的,是什麼意思呢?”那家夥訕訕一笑,將獵叉丟在了地上,接著說道:“好吧,既然姑娘不喜歡獵叉,本少爺就將它扔了。走吧,跟我走一趟——”說著,左腳移出了一步。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半步後,我這樣說道:“你,你想幹什麼?”“沒想幹什麼,隻想把姑娘帶回去,咱倆好好快活一陣;這地方,也太荒涼了——”這家夥說著,斜斜的瞟了我一眼,好像我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我心頭一怔:硬拚,似乎不行了。眼下,應該先想辦法拖延一下,看看有沒有人路過。這樣想著,淡淡一笑之後,我這樣說道:“本來嘛,要跟少爺回去,也不是不可以——”“是啊,隻要你答應,山珍海味任你吃,綾羅綢緞任你穿,榮華富貴任你享受——”“不過,”我緩緩接口道,“本姑娘今天還有點事情,還要等一個人。”那家夥一聽之下,哈哈一笑:“這緩兵之計,就免了吧?不過,本少爺也不想太為難你了。有什麼事情,說來聽聽,說不定我還能效犬馬之勞呢?”暗暗吸了一口長氣後,我這樣說道:“有一本書叫《長生訣》,聽說過吧?”“老子又不想去考狀元,跟我提書幹什麼?”說著,鼻子哼了一聲。“這,你就不懂了——”我賣起了關子來。“不懂?我有什麼不懂的?”這家夥從頭到腳望了一下自己,這樣說道。“這樣說吧,”我緩緩說道,“比如說,像少爺這樣的人,榮華富貴,自然是享受不盡的了;不過嘛,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一切就成空了——”那家夥皺了皺眉頭,喃喃自語道:“這,這也算嗎有幾分道理。不過,向來就有人說,今朝有酒今朝醉!下輩子的事情,誰管得了呢?”“少爺,你,你這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這,這話怎講?”他的語氣,帶上了一絲好奇與急切。我暗暗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如果真有那麼一本書,能夠使人長生不老,少爺就不想看看嗎?”說到這兒,我特意閉緊了雙唇。“就是,就是那本什麼《長生訣》?”這家夥說著,瞪大了眼睛,就像個門上的鐵環。“是啊,就是那部《長生訣》——”“好,你說說看,如果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