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吐出一口氣之後,我這樣回答:“其實,從你上大學後的第一個寒假開始,我就有點不自在了。記得以前有這樣一句話“時位之移人也”,你既然到城裏讀書,另有想法,也沒什麼奇怪要的。唉,這世上,又有什麼天長地久呢?當初,我想留住你,也不過是,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唉,我,我真是——”“宋娟,”傅建軍這樣說道,“那時,那是在小樹林裏,我是真心的。”點上一支香煙,緩緩吐出一大口煙霧後,我這樣說道:“現在,現在再說這種話,還有什麼用呢?難道,難道——”我微微閉了一下眼睛。當我睜開雙眼後,隻聽傅建軍這樣說道:“確實,我們是回不去了——”“回不去?”我鼻子哼了一下,“現在,唉,你這麼好的境遇、地位,你怎麼會想著要回去呢?哪個男人,不喜歡權勢、富貴?”“宋娟,其實,其實我——”傅建軍一時沒能把話說完。我不再搭理他,隻是默默地端起酒杯,再靜靜的看著。過了好一陣子,傅建軍這樣說道:“宋娟,你,你先坐一下,我到陽台上透一口氣——”說著,拿起一支香煙,同時還下意識地掃了那打火機一眼。人家講了那麼久的故事,早就有點累了。這種時候到陽台上透一下風,清靜一下,倒也無可厚非啊!這樣想著,我對傅建軍這樣說道:“那,你就去吧。”就這樣,傅建軍去了陽台邊,我留在客房裏。(看到這兒,梁明遠心裏暗自好笑:真想不到,還有如此的“安排”,倒是有點讓人耳目一新了。當然,適當的距離,也還是應該有的;人,其實都需要一個隻屬於自己的空間。)打火機、香煙,我都帶著,其實也一直放在小茶幾上,因此,他的離去,對我並沒有什麼根本上的影響。嗯,我眼前,還有著紅酒呢。皺了一下眉頭,我點上了一枝香煙,讓自己的思緒,在繚繞的煙霧裏飄蕩著:這傅建軍,隻是到陽台上透透風,過了一陣子,自然是要回來的。隻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到了這客房裏之後,我也吸了好幾支香煙了;也就是說,不會是因為怕影響我。其實,這也沒什麼好影響的啊。這樣的一個夜晚,我和他,都想著要放鬆一下的。那麼,此時此刻,他到陽台上,的確是想好好待上一會兒的了。清靜一下,或是要做出某種決定?管他呢,我,我也想單獨坐上一會兒的。如今的傅建軍,應該是什麼都不缺的了吧?從情感上說,他是背叛了我。隻是,都到了這種時候了,我再去恨他,又有多少實際意義呢?在他沒考上大學之前,他和我,應該說得上是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了。後來,那一紙錄取通知書,改變了他!這樣說來,那青梅竹馬,後來就隻是一個傳說了。哦,“良禽擇木而棲”?在古時候,人們就懂得另擇高枝了。還幾年前那個夏末午後,我在想些什麼呢?留下他的那顆心!這,這恐怕才是我最想做到的。於是,那第一次,我給了他。要說後悔,恐怕也沒太多的理由吧?唉,反正都會有那麼一次;反正都是那麼一回事。我真正在意的,是他的移情別戀!隻是,腿是長在他身上的,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仔細想來,從懂事到現在,能夠完全由自己一手把控的事情,又有多少呢?傅建軍,好一個傅建軍,就那樣悄悄走出了我的世界!這,這就像那句詞所說的: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悲風秋畫扇?走就走吧,人家是班花,人家有靠得住的老爹,人家有大好前程!隻是,這樣的一天,為什麼還要再相逢呢?而且,那本是列車上的邂逅而已,在那種時候,我完全可以跟他擦肩而過的啊!看來,要完全忘記初戀男友,我一時還做不到。其實,如果換一個角度,就算是做得到了,那又怎樣呢?此時此刻,我多半也隻是在女工宿舍裏,跟小姐妹們聊幾句無油無鹽的閑話而已。那些話語,什麼時候聊,都差不多吧?而遇見傅建軍,由我來想嗎?由我來做決定嗎?由我來定時間與地點嗎?因此,對於隨他而至這酒店,我可以找出一大籮的理由。茫茫人海,有些相遇,是可望不可求的啊!哦,在陽台上,他正在想些什麼呢?其實,他想些什麼,我不管,也管不了。對於自己,我還是有點自主權的吧?天長地久,說不上了。那麼,萍水相逢呢?浮萍,我們大概已習慣於諷刺它、嘲笑它,輕視它了。隻是,有些時候,和浮萍相比,我們的境遇,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吧?再說,對於浮萍來說,一路上有流水相伴,一路上可以看見小魚小蝦和水草,一路上還有天光雲影,也不至於是虛行一趟吧?相比之下,岸上的那些小草,一輩子就隻能待在一個地方。孰優孰劣,恐怕也不能一概而論吧?哦,有時候,那理由,其實和借口也差不多的。人生的長河,來自無數的涓涓細流,那麼,對於長河裏的每一顆水滴,每一朵浪花,沒一陣微風——“宋娟,你,你在想些什麼呢?”耳邊傳來了傅建軍的聲音!當然,這聲音,隻能是他的,那大門口,一直是緊縮著的。漫天思緒,就這樣中斷了。“我,我在想,”我緩緩說道,“這麼久了,我們的傅大先生,是不是找了一條繩索,溜到樓下去,跟哪個大美人幽會去了——”“宋娟,你,你真會開玩笑——”傅建軍說著,在我身旁坐下了。男子的氣息,成年男子的氣息,成年男子這樣一個夜晚所特有的氣息!我心頭像是撞進了一頭梅花鹿,有點砰砰亂跳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望著他那滿是深情的目光,我這樣說道:“傅建軍,你,你先在這兒坐一下,我,我到陽台邊——”他先是一怔,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於是這樣說道:“去吧,我剛從陽台回來,你,你到那兒透透風,也是正常的——”管他它常不正常,這一趟,老娘是非去不可的!我,我就這樣想著。離開那沙發和小茶幾,我來到了陽台上。“去吧,你去吧。”白了他一眼後,我這樣說道。“那,你一個人小坐一下——”傅建軍說著,就要往陽台方向走去。(看到這兒,梁明遠暗自思忖道:人,還真是難以捉摸,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就會想著自己一個人待上一陣子,想清靜一段時間。)我淡淡一笑:“傅建軍,去吧,我也想單獨待一下——”聽我這樣說,傅建軍不再多說什麼,向陽台方向移出步子。掃了他的背影一眼後,我收回目光,斜倚著沙發,心潮澎湃起來了:傅建軍現在想著要去清靜一下,於他於我,似乎都是一件好事啊!這家夥,打點什麼心思,耍點什麼花花腸子,就不用去多想了!就我個人而言,也該清醒一下頭腦的了。哦,剛才,他花了那麼多時間給我講故事,是為了什麼呢?大概,大概是這樣吧:他是想告訴我,他有自己的苦衷!對此,現在,我還能再說什麼呢?如果說他是陳世美,那麼,當初,我和他之間,恐怕也隻是兩情相悅而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有嗎?沒有,根本就沒有!既然是這樣,能夠擺的上台麵的,就隻剩下“青梅竹馬”了。那麼,這是怎樣的“青梅竹馬”呢?的確,我很想拴住他的心;隻是,那根繩子,如今又在哪兒呢?或許,自從他離開村子,到外麵讀大學,那分道揚鑣的序幕,就已經拉開了!隻是,當時我還沒有意識到,還在一廂情願的想著些什麼。或許是這樣吧,在他的心目中,這村子太小,不是久留之地。“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說得再清楚不過的了。哦,那一天,送他去搭火車的那一天,那一路上,我總覺得心裏有點不踏實,就是這個原因了。“傅建軍,我的右眼跳了一下——”看看四下無人,我這樣說道。在有些人看來,“左眼錢,右眼災”。“眨一下眼皮,也是很正常的——”傅建軍這樣支吾著。“那,前麵的那一大段路,為什麼不跳呢?”我嗔道。“大概,大概是——”他緩緩地說著,“大概是——”“是,是什麼嘛?”我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