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呢?我自然說不準,不過,這種種跡象表明,她正身陷某種痛苦的漩渦之中,隨波浮沉著,難以自拔。有心跟她分擔,她不願開口,隻是一個人扛!這,我又該怎麼辦呢?我也深知,有些話語,如果本人不願說,那嘴巴,確實是撬不開的。那麼,別的辦法,就沒有了嗎?有好幾個深夜,我從夢中醒來,發現她房間裏的燈,是亮著的。看書、溫習功課、寫作業?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臨睡之前,這些事情,都是可以完成的!那些功課,沒必要如此熬夜、加班加點!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看點之類的了。不過,這種可能性也不大,平時有什麼好看的,她總是要跟我說說,讓我翻閱一下的。更何況,大白天也有一些時間啊,都用來幹什麼了呢?挑燈夜戰,有這個必要嗎?我真正想說的是,如果實在看不完,愛不釋手,才會想著夜裏繼續看。其實,那一段時間,我的姐姐宋嬋,是很少看書的。更多的時間裏,她寧願一個人出神、發呆、長籲短歎,也不願去碰一下書本。因此,比較合理的猜測是,她在燈下想著什麼心事,甚至想著是不是要把這些心事寫下來?其實,寫日記也是一種排遣、宣泄、釋放、減壓、傾訴。接下來的幾個深夜,都是這樣。這,確實不是某種巧合了。這樣的一些夜晚,她確實在孤燈下想些什麼,或者還做些什麼。半夜三更的,寧願不休息,也要在燈光下枯坐,這,意味著什麼呢?自從發現了這個秘密,我也有點茫然了:如果不解開這個秘密,恐怕我也會睡不著了。於是,在一個深夜裏,我醒來之後,確認那房間亮著燈的時候,就躡手躡腳的走過去了。到了房門邊,我發現,那房門隻是虛掩著的,就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宋嬋,我的姐姐,正在燈光下的書桌前,寫著些什麼。對於我的到來,她似乎並沒有覺察。不錯,她依然在奮筆疾書。宋嬋麵對著書桌,對於我的到來,似乎並沒有覺察。“哦,這麼專注的——”梁明遠忍不住接口道。宋娟淡淡一笑,緩緩接了下去:當時,我也有這樣的念頭,不過,除了對她的心無旁騖有點詫異之外,更多的,是一種難以抑製的好奇心:這麼晚了,而且一連幾個夜晚都是這樣,我的姐姐啊,你究竟是在做點什麼呢?這樣的情形,以前我可沒遇見過啊!由於本來就是親密無間的孿生姐妹,再加上夜深人靜,我也就沒說什麼了,隻是放輕腳步,悄悄地、慢慢地走了過去。桌麵上,是一本攤開著的硬抄筆記本。宋嬋寫字時有一個習慣,就是左手壓著本子的左側,本子偏右的地方,就是一片開闊之處了。這樣一來,盡管右邊的那一頁,是一行行已經寫下的字跡,卻隻是一鱗半爪的,難以連起來串讀;而右邊的紙頁上,倒是剛開頭不久。我定睛一看,見到了這樣一些文字: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吧?心中的那塊大石頭,像是稍稍移開了一點兒,那種近乎窒息的的感覺,稍稍緩解了些。以前,也時常聽到這樣一句話:“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唉,如果不讓它過去,我又能怎麼樣呢?這樣的事情,是我所心甘情願的嗎?就算我像某些烈女那樣,用一根繩子來結束自己這年輕的生命,又能夠改變什麼呢?那些過錯與責任,為什麼要由我來承擔?如果我去尋短見,或許,那樣的一片天地之間,隻是多了一個冤魂野鬼——宋嬋的筆尖,就停在了“冤魂野鬼”那四個字旁邊,我注意到,盡管那握筆的右手也曾抖動了好幾次,那筆尖,卻始終沒有再落到本子上。“不要,千萬不要——”情急之下,我差點兒就要叫喊出來了!是啊,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去麵對親姐姐尋短見這樣的現實的。“宋娟,”宋嬋的聲音響起,“你,你來了——”聽那語氣,倒是比較平靜,和平時說話也差不多。我稍稍放下心來,就朝她點了點頭。“坐,坐下吧,”說著,宋娟望了望書桌左側的床沿,“我,我們——”在床沿坐下之後,我終於開口了:“姐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宋嬋緩緩合上那硬抄本,苦苦一笑:“這件事情,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說出口——”我嘴角蠕動了幾下之後,“嗯”了一聲:是啊,如果說得出口,就沒必要一連好幾個夜晚,坐在桌子前,時斷時續地苦寫了。大概是想起我已經見到過那最後幾行字,宋嬋睫毛撲閃了幾下之後,這樣說道:“宋娟,我的好妹妹,放心吧,我想清楚了,我不會去尋短見的!”我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因為,在我的記憶裏,宋蟬一向是說到做到,言行一致的。姐妹倆默默地對視了好一會兒之後,宋嬋這樣說道:“本來,這樣的事情,是不應該讓你知道的!隻是,隻是——”“姐姐,”我這樣說道,“隻要你能夠重新變得開心、快樂起來;知不知道那件事情,我,我都無所謂!”“這,這一點,我也想過,”宋嬋這樣說道,“不過,以後的路還很漫長,這世上,肮髒和罪惡,總是存在的。想來想去,還是盡早知道為好——”聽得出來,宋嬋是想以自己為“反麵教材”,喚起我的警覺和警惕。這樣想著,我倒有點遲疑了:或許,那秘密,就讓她一直留著吧。宋嬋像是看出了什麼,這樣說道:‘有些事情,有些話語,我們或許都懂得,隻是,為什麼我們的生活中,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的悲劇呢?想來想去,大概是這樣吧,我們總是習慣於這樣想,那些悲劇,是別人的事情——’我點了點頭,暗自思忖道:是啊,那種僥幸心理,或多或少,都是存在的。也就在這時候,宋嬋將本子遞到我手中,這樣說道:“好好看看吧,但願,但願以後你能夠少走些彎路。唉,你的姐姐——”將那本子揣在心口旁,我使勁的點了點頭。梁明遠發現,說了這麼久、這麼多,那件事情,依然是雲遮霧繞的。那麼,如何才能讓眼前的宋娟不再兜圈子呢?思忖片刻之後,他這樣說道:“宋娟姐,你要說的那個故事,就是你從那個本子上看到的?”說著,皺了皺眉頭。像是聽出了一些什麼,宋娟這樣說道:這個故事,本來是用第一人稱寫的。如果要用第三人稱來轉述,倒顯得不太自然了。因此,因此我——梁明遠淡淡一笑:“確實,人稱不同,效果也不太相同。不過,如果不想轉述,除非你能夠拿出那個本子來,照著念;或者是,你能夠把它背下來——”宋娟淡淡一笑:那個本子,好些年之前,就不知哪兒去了!不過,在丟失之前的某一段時間裏,我像是著了魔似的,經常翻看!如今再說出來,一字不漏自然說不上,八九不離十,也還是可以期待的!你,你還——梁明遠暗自思忖道:不簡單啊,為了不走味,竟然想著要背誦原文!於是,他這樣說道:“那好吧,原汁原味的,最好不過了——”宋娟淡淡一笑:好吧,宋嬋的那個本子上,是這樣寫著的:到底是前世作了什麼孽,我要遭此劫難和恥辱!哦,大概是一朵路邊的花兒,如果過於美麗、惹眼,花期未盡,就會遭來狂風暴雨,或者是在一雙雙覬覦的眼睛之下,凋落、枯萎。往事不堪回首,隻是,這樣的一個夜晚,我依然做出決定,要把它寫下來,至少,為了自己的明天。哦,我還有“明天”可言嗎?這些天,心口總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我都快要窒息了。或許,把它寫下來,仔細看看自己的傷口,再去想想、找找療傷之藥,是可以試一下的。最重要的,其實是,這樣的一件事情,根本就不能對人說起,而隻能訴諸筆端。那是暑假裏的一天上午,坐在屋子裏,聽著屋子外麵知了丟丟不休的叫聲,我越發心煩意燥起來了。這樣的鬼天氣,與其待在家裏,好不如去找一個陰涼一點的地方,歇息一下。打定主意後,我帶上幾個紅薯,戴著一頂太陽帽,出發了。走出屋子之後,老天似乎也“長眼”,特意飛過一片烏雲,讓那太陽小休片刻。沒有刺眼的陽光,還起了一絲涼風,我的步子,輕快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