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看去，這小家夥倒也眉清目秀，不像是要圖謀不軌的樣子吧？這樣想著，這位年輕女工，也就暗暗鬆了一口氣：或許，這毛頭小夥也隻是一時好奇，想要一探究竟。又或許，這地方，以前這個小家夥也來過；隻是，這些日子裏，當他想著故地重遊的時候，卻發現這裏多了一個異性，於是，他的好奇心就來了。這地方，其實蠻不錯的。一個十來米的高坡上，綠樹成蔭。順著高坡往下，則是一條清澈的小河。河水雖不算太清澈，水裏的魚蝦也不都是曆曆在目。隻是，在離鬧十幾裏遠的地方，能夠有這樣的河水，已經相當不錯了。更何況，小河兩岸，垂柳依依，隻要稍稍坐上一陣子，就可以一掃喧囂鬧市的煩躁與鬱悶。說起來，是有點世外桃源的韻味。不過，對於這位女工來說，盡管這裏風光如畫，她心裏的那塊石頭，依然沒有完全挪開。哦，這是為什麼呢？原來，與她相戀多年的男朋友，一心隻想著富貴繁華、家身名利，另找新歡去了！苦悶之餘，她才決定到這陌生的城市裏來打工。或許，對她來說，那幾個工錢倒是次要的了，出來散散心，才是更主要的目的。（梁明遠心中一怔：宋娟姐所說的，恐怕就是她自己吧？她，確實有一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那就是傅建軍了。而且，在她所寫的那個本子裏，對於跟傅建軍列車上重逢之前的那一段時間，語焉不詳。從這個角度看，出現這樣一段故事，不足為奇啊！）太陽稍稍偏西了，望著那默默東流而去的小河水，這位女工突然有點憤憤不平起來了：以前的男友，跟別人跑了，這也就罷了。而這些天，忙得身心俱疲之餘，要到這裏散散心，想放鬆一下，也還是不省心。這個小家夥，有意也好，無意也罷，反正是在盯梢！而且，既然都是好幾次了，說明他應該是有某種目的的。那麼，就算自己要問個水落石出，男女有別，也是不便於直接開口的。更何況，自己以前並沒有跟他說過什麼，如今就算開口了，一時半會之間，他也未必會說出真話啊！人家的嘴巴，也不是那麼容易撬得開旳！那麼，該怎樣才能窺見他的內心呢？河水，依然靜靜地流淌著。確實，四下無人，主意，隻能夠自己想、自己拿了。在這心煩意亂之際，這位女工站起身來，向來路望去。那毛頭小夥就站在離這高坡十多米遠的一棵小樹下，本來是麵對著這高坡的，而一發現有人看過來，馬上就轉過身去了。“這家夥，倒是有點靦腆啊！”這位女工這樣輕聲說著，轉頭麵對小河去了。坐在高坡上，用力的拔了一棵腳下的小草，這位女工，腦子裏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原來，如果順著這高坡走到小河邊，地勢還是有點講究的。由於坡度較長，靠東的一側，向外伸出之時，倒像是一個擋水牆，也就是說，直接沿著高坡直往小河邊，如果不注意的話，“擋水牆”這邊的人啊物啊，是看不到的！而從“擋水牆”側身看向河邊的人，卻能夠把來人看得一清二楚。不過，這可是一堵滕蔓叢生的“擋水牆”。看了看地勢之後，這位女工想出一個辦法來了。隻見她順坡而下之後，來到了東側的斜坡旁。剛好，那裏也有好些個石頭。於是，她撿起一塊稍大一點的石頭，用力的扔進了水裏，“嘭——”的一聲響過之後，她扯開嗓門，大叫起來：“來人啊，救命啊——”話音剛落之際，她又是擲出一塊大石頭，四濺的水花，伴隨著“嘭——”的一聲巨響。這些叫喊聲以及“落水聲”，自然是為那位毛頭小夥而發出的了。“發出的”幾個字話音剛落，宋娟再也忍受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了。梁明遠暗自思忖道：看來，宋娟姐所說的，應該就是自己當年的一段故事了。一般情況下，如果說的是別人的故事，其投入程度，當不至於此。這樣想著，他這樣說道：“這位女工，是不是在自編自導自演一段‘狼來了’的故事呢？”好不容易才收起笑聲之後，宋娟這樣說道：其實，當初這位女工也沒想那麼多，或許，她隻是想試試這位毛頭小夥，或者說，是想捉弄他一下。隻是，接下來的故事，恐怕也不像她所預想的那樣簡單。是啊，原先的劇本，隻寫了一小段，接下來的一幕幕，多半就是即興演出了。此後的故事，這位女工也曾這樣說起過——又是擲石頭下水又是喊“救命”之後，我屏住了呼吸，向西北側望去，想看看會不會有什麼好戲即將上演？對我來說，來一番惡作劇，心情或許會好一點兒。（梁明遠心下雪亮：第三人稱敘事，到底像是隔了點什麼；而用第一人稱“我”的口吻來講故事，就自然親切多了。至於是不是宋娟姐自身的經曆，如果她不明言，我到也是不必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有故事來聽就相當不錯了，刨根問底未免有點煞風景。）果然，瞬間之後，那個年輕人就聞聲而至了。我看得很清楚，從坡頂往河邊跑的時候，他還脫下了那件短袖襯衫。是啊，短袖衫不是籠著頭的，確實可以邊跑邊解紐扣。大概是想著救人要緊吧，這家夥跑到河邊後，也無暇多看，把短袖衫一扔，就跳到水裏去了。先是一陣好笑，不過我隨即想起：這河水不太清澈，要是一時找不到人，他恐怕就會擴大那搜救範圍。這樣一來，就會違背我隻想想試他一下的初衷了。於是，我從東南側的土坡一側現出身來，大聲喊道：“我，我在這兒，不用再找了——”那毛頭小夥一看是我，頓時露出了一絲笑容，不過，他還是這樣問了一句：“河裏，河裏真的沒人？”聽得出來，他如此風馳電掣的，還真是為了救人。“是啊，”我接過話，“這裏，除了你，就是我了——”四下張望一番之後，確信無人在水裏掙紮之後，他上了岸。土坡的底部，倒是有幾塊大石頭，用短袖衫擦了擦水珠之後，他坐下了。那塊大石頭是長條形的，由於心有歉疚，我就在另一側坐下了；不過，兩人之間，隔著將進一尺的距離。對於初次正式見麵的人來說，這樣的距離，比較合適。隔了好一會兒，我開口了：“唉，弄得你一身濕漉漉的，真不好意思”他淡淡一笑：“沒，沒什麼；這樣，蠻涼快的——”其實，我也聽得出來，他這樣說，不過是在安慰我，希望我不必多慮。確實，這個夏日午後，他並不是為遊泳而來的。由於沒帶著換洗的衣服，此時此刻，他就隻剩下那件短袖襯衫是稍微幹一點的了。遲疑片刻之後，我這樣說道：“你，你回去換一下衣服吧？”微微一笑之後，他這樣回答：“小時候到河邊遊泳，我和幾個小夥伴，經常就是這樣的。沒什麼事情，沒什麼事情的——”類似的情形，我多少也有所了解。不過，思忖片刻之後，我還是這樣說道：“這樣吧，你到那邊去，將濕透的衣服扭一下，小心著涼——”大概是看到我神情比較凝重，他點點頭，到那邊去了。那地方，自然就是剛才我捉弄他時的藏身之地了。望著他走向那兒的腳步，我一時思緒如潮水：看來，這小家夥不至於是個壞人。一聽到呼救聲，他就第一時間趕來！誰都知道，水裏救人是有風險的。另一方麵，他的心思，應該是比較淳樸的。一般情況下，趕到岸邊的人，是要看一看水裏的情況，再做決定的！哦，他急著下水，自然是以為我那時已經往水裏沉了。這樣看來，他倒是惦記、牽掛、關切著我的安危了！不好，要是這小家夥還真的動了感情，我又將如何去麵對呢？剛才大致看了一下，他應該小我兩三歲。對於這樣的毛頭小夥，又何必讓他往情網裏深陷呢？再說，我有著一段沉重的過去，現如今，也還沒從那陰影徹底走出來。是啊，他還那麼年輕，就算是現在要找女朋友，也應該找一個年輕一點的，各方麵條件都比我好一些的。現在，他還很單純，少不經事的，他的未來，完全沒必要跟我連在一起啊！再說，我現在心煩意亂的，一時也沒什麼要戀愛的感覺。那麼，對於我，他是不是有著那方麵的心思呢？而如果已經有了那種苗頭，我又該怎麼辦呢？自然，我是想著要讓他知難而退。不過，如果他不願接受，一心想著要結識我，甚至是想著邂逅情緣什麼的，我，我又該跟他說些什麼呢？哦，靈魂深處，我真的就心如死灰了嗎？哎，一個“情”字，倒像是纏在心頭的一團亂麻這樣想著，我站起身來，下意識的望向那東南方向，也就是他前去扭衣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