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碰巧的是，今天晚上，你穿的，也是裙子——”梁明遠脫口而出。“是啊，有點巧合。”董姐說著，臉上飛過一片紅霞。梁明遠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就從上衣口袋，掏出了那盒香煙。董姐見狀，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在嘴唇邊比劃了一下。梁明遠會意，將一支香煙遞到她手上。再過了一會兒，暗沉沉的草地上，兩支香煙一明一暗的，就像是兩隻螢火蟲。一星一閃的煙火中，兩個人都在沉默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梁明遠暗自思忖道：如今已是初夏時節，對於大多數植物來說，那花期，都已經成為過去了。那些惜春傷春之人，即便是想看落英繽紛的情景，也是不可能的了。然而，這又如何呢？不曾落紅滿地，累累碩果，又何從談起呢？由此可見，一個季節有一個季節的風景，一切隨其自然為好。當然，要說春的氣息，如今或許也還殘存著吧：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高山上氣溫偏冷，那物候，就比平地要遲一些。因此，白居易的那幾句詩，倒不是信口開河的啊！哦，眼前的這位董姐，舞場上首次相遇，她就已是身為人婦了。對此，我還能夠再說些什麼呢？“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這兩句詩，就是這種感慨啊！一別之後的這幾年時間裏，彼此都走著各自的路，也算是某種順其自然吧？這樣一個夜晚，其實也隻是萍水相逢；隻是，如果要尋訪那部《長生訣》，我對她，似乎是有所求的！求人，一向都是有點難為情的——“小梁，你，你怎麼不開口說話呢？”董潔的聲音，打斷了梁明遠的思緒。“我，我想著要，要清靜一下——”梁明遠支吾著。董姐淡淡一笑：“你，你急著回去嗎？”“那，那倒不急。”“哦，怎麼說呢？”董姐追問道。“這次出差，結束的時間，是在今天晚上；如果算上補休，我可以星期一下午再返回。出門在外，時間可以靈活一點。”梁明遠這樣解釋道。“哦，算起來差不多有三天時間——”董姐接過話語。“是啊，我有這樣的打算，”梁明遠緩緩地說道，“反正是閑著，如果能夠四處走走，四處看看，也是蠻不錯的啊！”“那，具體的行程，具體的安排呢？”董姐這樣問道。梁明遠露出一絲苦笑：“說起來，還真有點慚愧。在這裏讀書的那幾年，隻是隨著班級，走了幾個地方。平時呢，也就是在最近的地方隨意走了走。這樣說吧，對於宜山，有很多地方，我還是很陌生的。唉，要是有一個向導——”說著，望向對方。董姐像是看出了什麼，淡淡一笑：“小梁，我是本地人，這些天，也算蠻清閑的。要是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吧。”梁明遠暗暗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鼓起勇氣，這樣開口了：“董姐，如果方便的話，就帶著我，四處走走看看吧。”董姐嫣然一笑：“小梁，既然你開口了，我也就盡量盡一點地主之誼。”“好，好，這可要多謝你了！”“那，那倒不用太客氣。不過，在離開這地方之前，我恐怕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董姐說著，盡量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有，有什麼要求，不妨直說——”梁明遠這樣說道。“那，那倒不急。哦，我先問你，能不能先答應我？”董姐這樣說道。梁明遠倒是有點遲疑了：那“要求”究竟是什麼，我還是一無所知，如果貿然答應，結果又會怎樣呢？唉，算了吧，以董姐的為人，也不至於是什麼太為難的事情。或許，現在，他不過是繞點彎子，賣點關子。想清楚這一層意思之後，他微微一笑：“好吧，既然是這樣，我，我先答應你——”說著，凝望著對方。“好，小梁，爽快，爽快！”董姐說著，豎起了大拇指。“那，你，你的要求是——”梁明遠的語氣，頗為急切。“不急，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董姐淡淡的說道。話都說到這一步了，梁明遠自知不能再追問下去了。於是，聽了一會兒之後，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他這樣說道：“哦，今晚的景色，蠻美的！”“是啊，夜景蠻美的，”董姐接過話，“可不要辜負喲！”梁明遠心頭一怔：這，似乎是話裏有話啊！隻是，如何才能不辜負這美景呢？當初都已經遲到了；如今的重逢，除了敘舊，真的不知道還剩些什麼了？於是，他這樣說道：“董姐，剛才我講的那個有關《長生訣》的故事，你，你喜歡嗎？”“你，你說的故事，我自然喜歡了——”董姐這樣回答道。“哦，我想起來了，”梁明遠緩緩說道，“以前，我還在這裏讀書的時候，有一次，跟一位同學外出，也就是距離這裏一兩公裏左右，有一片草地，四周高樹灌木什麼的，像一個大圓圈，環繞著那片草地，倒，倒是有點世外桃源的感覺——”“是，是往東南方向走？”董姐追問道。“嗯，是往那個方向——”梁明遠說著，用手指了一下東南方。“那個地方，我有點印象。哦，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呢？”“意思嘛，世上如果真有那部《長生訣》，那麼，作為一個尋訪者，我，我想到那兒看看。至於別的地方，可能性就會小一些。”梁明遠這樣解釋道。“小梁，你的想象力，倒是蠻豐富的——”“唉，想象力是一回事。另一方麵，就算找不到，就當是故地重遊吧？”董姐點了點頭：“能夠有這樣的心態，更是難得了。好，好一個故地重遊。哦，當時跟你一起去的，是一位女生吧？”說到這兒，她似笑非笑的掃了對方一眼。“不，是個男生——”梁明遠分辨道。“不，不會吧？”“我，我騙你幹什麼？當時，我隻是想著到外麵走走。”“這樣說來，你倒是很少跟女生在一起了？”董姐追問道。皺了皺眉頭後，梁明遠這樣說道：“對於這個地方來說，我隻是一個異鄉人。因此，要在同學之中找一個女朋友這樣的想法，我是不願多想的。因此，那一次到那地方去，我根本就想不起來，去邀一兩個女生同去——”“嗯，我，我就相信你一次。哦，那天夜晚，你怎麼不去請別的女生跳舞呢？”梁明遠心裏暗自好笑：當初，要是去請別的女生跳舞，恐怕也就不會有如今的這段故事了！這樣說來，有些事情，確實是難以說清楚的。這樣想著，他厚起臉皮，這樣說道：“有你在身邊，我又何必再去請別的女生呢？”董姐輕輕推了他一把，微微一笑：“想不到，我這樣一個老太婆，還有這樣的魅力？”“你，你也敢自稱老太婆？”梁明遠索性開起了玩笑。“怎麼不敢？反正，我比你大——”“嗯，倒也是——”“哦，我想起一個問題來了。我，是不是跟你你跳舞的第一位異性？”梁明遠點了點頭：“嗯，是，是第一位。”“唉，可惜啊——”董姐說著，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梁明遠心下愕然：董姐，董姐為什麼要歎氣呢？側臉看對方的時候，他所看到的，是一張神情落寞的臉。一時半會之間，梁明遠想不起要說什麼了，於是，也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氣。董姐也沒說什麼，隻是靜靜地看著那東南方向。“小梁，”董姐這樣說道，“記得前麵你說過，你跟小何，最初也是在舞會上認識的？”“是啊，”梁明遠接著說道，“快畢業的時候，認識的。”董姐淡淡一笑：“她和我，你先認識誰呢？”梁明遠倒也坦率，這樣說道：“當然，當然是先認識你了——”董姐幽幽歎道：“如果當時，當時我還是單身，你會追我嗎？”梁明遠暗自思忖道：這時間，從來不曾倒流啊。現在再說“如果”，還有什麼實際意義呢？如今她這樣說，恐怕隻是為了找到某種內心的平衡罷了。既然如此，我倒不妨“成全”她。於是他這樣說道：“追，當然追！”說著，靜靜的望著對方的眼眸。“小梁，有你這句話，我也就心滿意足了——”董姐說著，露出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