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九殘紅風中(十九)(1 / 2)

廖鬆粗通文墨,知道‘家慈’,就是跟旁人說起自己母親時候的稱呼。一想到對方的母親已經過世,廖鬆心下黯然,過了好一會兒,才這樣說道:“秀兒,對不起,讓你說到了自己的傷心事——”說著,深情的凝視起對方的眸子來。秀兒沒有避開他的目光,隻是這樣說道:“廖鬆,這,這不怪你。這樣的事情,遲早都是要提起的。哦,說心裏話,我,我真的不想再跟著皇上漂洋過海了——”“是啊,都回到自己的故鄉了,誰還願意流浪他鄉呢?”廖鬆接過話。再走出十多米之後,指著路旁的一塊大石頭,秀兒這樣說道:“廖鬆,走了這麼久,也差不多了,先歇一下吧?”“是啊,何必那麼賣命呢?”廖鬆說著,先坐了下來。過了一會兒,秀兒這樣說道:“廖鬆,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現在停下來了,就想著向你請教一下——”說著,用衣袖擦了擦額角的汗。“請教?那我可不敢當。不過,有什麼問題,倒可以商量一下。”“人家說皇上一言九鼎,真的就那麼神嗎?”秀兒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廖鬆淡淡一笑,接著緩緩說道:這個問題,說來話長。你想想看,如果皇上真的一言九鼎,為什麼他叔父還敢造反?如果不是燕王起兵靖難,我們的皇爺怎麼會亡命江湖呢?嗯,這樣看來,皇上的話語,也有不靈的時候啊!這是近的,以前,也還有過類似的事情。哦,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故事,你也聽說過吧?“聽說過,”秀兒接過話,“哦,我想起來了。裏麵有這樣一段,逃難路上,在禦林軍的壓力之下,唐明皇忍痛,丟給楊貴妃一條白綾。這貴妃娘娘,好可憐啊!”廖鬆慢慢說道:確實,楊國忠禍國殃民,那些禦林軍除掉他,可以說是大快人心。不過,當他們把怒火轉向楊貴妃的時候,就有點遷怒於人的意味了。哦,秀兒,你想過沒有,既然唐明皇貴為九五之尊,為什麼還要屈從於衛士們的壓力呢?“大概,大概是怕那些衛士造反,說不定連自己也殺了。無奈之下,隻好讓貴妃娘娘,做了替死鬼!唉,你們這些大男人——”廖鬆露出一絲苦笑:“那些是非恩怨什麼的,就先放到一邊去吧。至少,從這件事情上也可以看出,皇帝也不一定就是金口玉牙,他的話,也有被人當作耳邊風的時候——”“嗯,還真是這麼一回事!”秀兒說著,點了點頭。停了一會兒,廖鬆這樣說道:“聽說,這次皇上南行,還隨身帶了一本書——”“哦,是《長生訣》吧?”秀兒這樣問道。兩人既然已經是同一條船上之人,廖鬆也就直承其事了:“嗯,就是《長生訣》!”“廖鬆,你對這部書很感興趣嗎?”秀兒這樣問道。“興趣,倒不是很大。不過,這些日子,時常看到皇上一有空,就要拿著它看上一陣子,就覺得有點好奇。是啊,都什麼時候了,連江山都丟了,還捧著一本書幹什麼呢?人家讀書人想考狀元,看起書來自然是心無旁騖的了。而我們的皇上,就算是想考狀元,他叔父也是不會答應的啊!我,我多了,就覺得有點奇怪——”廖鬆緩緩解釋道。秀兒長睫毛撲閃了幾下,這才說道:“聽說,書裏藏著一個大秘密——”“哦,什麼秘密呢?”“能夠讓人長生不老的秘密——”秀兒這樣回答道。“哈哈哈,長生不老?”廖鬆大笑道,“要是真有什麼長生不老的秘訣,這世上,怎麼還會看著一代代人離開塵世間?”“話,自然是這樣。不過,既然皇帝視之為珍寶,也自有原因——”“原因,自然會有的。我猜啊,皇上自然想比燕王活得更長久些,以便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漂流在外,朝不保夕的,自然要想些辦法了。”秀兒接過話:“確實,緊要之處就在這裏了。人,總是會有想法的——”“是啊,不到黃河心不死——”廖鬆感慨道。“再過幾天,恐怕就要說‘不到龍江心不死’了!”秀兒微笑著接過話。“龍江?就是那條流到柳州,流到廣東去的龍江河?”“是啊,就是那條河了!”秀兒接過話。“秀兒,你,你真是宜州人?”“怎麼?不像嗎?”秀兒微微側著頭,這樣反問道。“不是不像,而是不敢相信——”“為什麼,為什麼不敢相信呢?”“這樣一來,再過幾天,你就到家了,”廖鬆緩緩說道,“而我,也算到——”秀兒聽得出來,廖鬆想說的是“我也算到家了”,心頭暗喜。過了一會兒,凝視著對方,她才這樣說道:“廖鬆,我們那兒,可沒秋風打喲——”廖鬆淡淡一笑:“有秀兒在,還愁找不到一碗飯吃嗎?”這句話,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的了:他,就是想跟秀兒在一起,然後一起找飯吃。低著頭想了一會兒,秀兒這樣說道:“廖鬆,你,你真的想在宜山安家落戶?”“不是真(蒸)的,那還會是煮的?”“不過,要是我不同意呢?”秀兒說著,嫣然一笑。“不同意,那好辦——”“怎麼,怎麼個個好辦?”“我,我就天天跟著你,讓人家知道,你是有婆家的人了。別的人不敢來,久而久之,你嫁不出去,隻好跟著我了——”廖鬆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你,你真壞!”秀兒說著,粉拳打向廖鬆。廖鬆是禦前侍衛,這樣的拳頭,甚至說不上為他搔癢,於是也就樂意承受了。過了一陣子,秀兒這樣說道:“哦,有一件事情,我差點兒忘了!”“哦,你,你想起了什麼事情呢?”廖鬆這樣問道。秀兒嫣然一笑:“這地方,不宜久留——”說著,站起身來。廖鬆暗自思忖道:秀兒是本地人,既然她都這樣說,大概也有幾分道理。不過,跟著站起身的時候,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這樣問道:“那,什麼地方,才可以久留呢?”“哦,再走,再走八九裏吧?”秀兒這樣回答道。往東南方向走出數長後,廖鬆這樣說道:“看來,對於這一帶地方,你真的很熟——”“很熟,說不上。不過,在入宮之前,這一帶,我來過。”秀兒這樣回答道。“哦,到這兒做點什麼呢?”廖鬆好奇的問道。秀兒淡淡一笑:“砍柴火,放牛,找野菜什麼的。”“哦,是這樣。嗯,要走這麼遠嗎?”廖鬆依然有點遲疑。秀兒這樣說道:“是,是這樣的。從這裏到那落腳之處,是八九裏。不過,從我家出來,沿著西北方向走,走到那兒,隻有六七裏——”說著,露出一絲欣喜的微笑。“哦,是這樣——”廖鬆說著,點了點頭。有了明確的落腳地之後,兩人的步子,也就輕鬆多了。再走出幾步之後,秀兒這樣說道:“八九裏地,我們這樣走的話,大概要有將近一個時辰,到了那兒,就已經是深夜了——”“你,你是想走快一點?”廖鬆這樣問道。“那,那倒不是。既然不想再為皇帝賣命,何必走那麼快呢?”“那,你的意思是——”廖鬆不解的問道。“我,我倒是想走慢一點。一路上,好好地商量一下,下一步該怎麼辦?”“你,你早就有出走的打算?”這一次,廖鬆真的有點吃驚了。“是啊,禦前大侍衛,想不到吧?”秀兒說著,露出幾分得意的神情。廖鬆思忖片刻後,這樣說道:“其實呢,也不難懂,既然皇上是一路南逃,路過你的家鄉的機會,也是蠻大的。你呢,既然不想著流落他鄉,自然就暗暗找機會了——”“是啊,流落他鄉,甚至是漂洋過海,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有什麼意思呢?”眨了眨眼後,廖鬆這樣回答道:“尋常百姓,安土重遷,確實不想流落他鄉。其實,跟著皇上一條路走到黑,很有可能就會終老他鄉,成為孤魂野鬼。”“嗯,確實是這樣。唉,皇上依舊在台上也好,燕王登基也罷,平頭百姓還不同樣是男耕女織,過自己的日子?”秀兒說著,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是啊,”廖鬆接過話,“從表麵上看,我們跟著皇爺,是忠於舊主。然而,從燕王的角度來看,卻是庇護朝廷欽犯,大逆不道了。這,這其中的是非對錯、恩怨曲直,一時半會兒之間,倒是不容易說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