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阿豹的說法,就是,就不動筆,就不想再寫了。這樣的說法,也不無道理。就像一把鐮刀,長時間不用,確實是會生鏽的。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阿豹和小趙,有意將這樣的機會讓給我,讓我表現一下。如果真是這樣,我,我確實不便推脫。是啊,隔壁鄰舍的,幫點小忙,也是應該的。哦,剛才吃飯的時候,小趙說豬肝有點苦,於是就不吃豬肝了。在這方麵,她確實有點特立獨行。當然,對於像我這樣的窮苦人家的孩子來說,卻是難以想象的。這樣看來,她似乎有著嬌生慣養的一麵?哦,記得有一次,閑聊之時談到了做清明,嗯,說得更具體一點,談到了做清明所用的公雞,小趙這樣說道:“做完清明之後,就空著手回去了——”阿豹大惑不解的問道:“公雞豬肉一類的供品,丟去了?”“是啊,按照我們那兒的風俗,供品就丟在墳頭。”小趙這樣解釋道。“這樣,這樣,那些叫花子,可就大飽口福了——”阿豹接過話。小趙淡淡一笑:“叫花子大飽口福,我們也沒什麼辦法,反正,都已經習慣了。”“哦,這樣說來,以後每逢清明,倒是要到你們那兒轉轉的——”“去吧,隨時歡迎。”小趙說著,嫣然一笑。阿豹點上一支香煙,緩緩說道:“到了那兒,我先把那些供品收集起來,再倒賣一番,然後就拿起幾瓶好酒,跟嶽父好好喝喝,慢慢聊聊——”“嗯,這主意不錯——”小趙打趣道。阿豹順勢說道:“是啊,在荒山野嶺走一趟之後,連酒錢都賺夠了,然後,還能夠跟嶽父母大喝一番,四兩棉花八張弓——慢慢彈(談),確實不錯啊!”現在想來,阿豹要想去收集供品,至少也是近一年之後的事情了,不可太當真。不過,掃墓之後隨手丟棄供品,確實有點浪費了。對此,小趙也曾這樣說道:“那些上墳用的雞肉豬肉什麼的,我總覺得有點異味,不太喜歡吃——”這句話,倒也是實情。做清明嘛,日曬雨淋時常是免不了的,再加上心情有點沉重,那些供品,確實不像新鮮的那麼好吃。不過,再怎麼說,將那些供品隨手丟棄,還是太奢侈了,至少,我們這些小街上的人們,還是難以接受的。想想看,那些供品,不是掏自己的口袋用錢買下的嗎?小趙,來自異鄉,她的一些言行舉止,總不免有出人意料之處。信馬由韁的想了好一陣子之後,我踏入了夢鄉。晚飯後,按照事前的約定,我來到了阿豹家。指了指那架木樓梯,阿豹這樣說道:“哦,到樓上去吧?”從地麵麵積來看,阿豹家顯得狹窄了些。地麵的那一層,是客廳兼飯廳,這樣一來,頭頂上的小木樓就派上了用場。而那架木樓梯,則是樓上與樓下的唯一通道。小趙在前麵引路,我居中,阿豹走在最後麵。借此機會,我也就四方上下的打量了一番。那架木樓梯,是架在正房和小廚房之間的。阿豹家的正房,跟別人家的差不多,不值得多說。至於那小廚房,倒是石頭砌成的,夏天比較涼快,有別於別的人家。而小廚房的頂部,平坦如砥,這樣一來,阿豹再在四周砌上一些泥磚,把它改裝成了一個曬樓,可以沐浴歇涼什麼的,倒也別致。至於那架木樓梯,雖然頗有些時間了,依然頗為厚實,踏上去倒也踏實。樓梯的踏板,跟地麵不是平行的,而是稍稍向下傾斜,這樣一來,上樓的時候就方便一些。小木樓上的陳設,也是頗為簡單的。臨街的一側,開了一個小窗,小窗偏東一側,擺放了一張床。由於是夏天,床上除了草席,就是一床棗紅色的毯子了。上方,掛著一床潔白的蚊帳。看到這樣的陳設之後,我的臉微微一紅。確實,如果另有書房,我是不便於到這樣一個類似於臥室的地方來的。床沿向樓口方向近一米處,擺了一張書桌,書桌外側是一把帶靠背的椅子。而書桌偏南一側(也就是臨近巷道的一側),橫放著一張長板凳,可以坐三五個人的長板凳。不難想象,由於我是客人,而且要寫信,坐的就是書桌前的那把椅子了。至於此間的主人,阿豹和小趙,如果要歇一下腳,就隻能並排坐在那長板凳上了。小趙掃了那椅子一眼,示意我坐下。正遲疑之際,阿豹將一杯茶水放在書桌上,微笑著說道:“先坐下,喝杯茶再說。”主人都發話了,客隨主便,我也就坐下了。盛夏時節,小木樓上隻會更熱。想想看,大白天裏,天空上的那個大火球,一照就是好幾個小時。那麼炎熱的陽光,就透過瓦片、椽子,傾灑在木樓上。因此,不到夜裏十一二點鍾,這樣的小木樓,堪比蒸籠。因此,既然準備有茶水,我也就不客氣了,輕輕地喝了一小口。看到我喝了,一旁的阿豹也呷了一小口,然後這樣說道:“梁弟,味道怎麼樣?”我淡淡一笑:“剛入口的時候,有一點點苦味,不過呢,入喉之後,又覺得有一點點淡淡的回甘。不是糖的甜味,不過,比糖的甜味更舒爽,更讓人神往——”小趙豎起了大拇指:“梁弟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然是品茶高手。”我連忙分辯道:“其實,平時我很少喝茶的——”“那,你喝什麼呢?”阿豹插話道。“我,我喝白開水,有時直接喝涼水。”我這樣解釋道。掃了我一眼之後,小趙將臉轉向阿豹,微笑著說道:“梁弟,看來,你以後要多過來,陪你阿豹叔喝喝茶了——”我尚未開口,隻聽阿豹這樣說道:“是啊,應該多過來。不像有的人,我辛辛苦苦泡了茶,她卻說苦,不想喝——”小趙伸出右手,擰了阿豹左胳膊一把之後,嗔道:“不想喝,就是不想喝。”裝模作樣的揉了那被擰過的地方一下之後,阿豹這樣說道:“不喝就不喝嘛,幹嘛這樣擰人呢?要疼不疼的,連蚊子的力氣都比不上——”小趙一撅嘴:“好啊,你說我連蚊子都比不上!來,再試一下——”說著,右手伸出,做出要繼續擰的樣子。阿豹見狀,早就稍稍後移了半步,吐了吐舌頭:“擰一次就夠了,還想第二次?真是豬仔好賣圩圩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小趙柳葉眉一挑:“阿豹,你說我擰人不疼,我才想著要擰第二次的——”阿豹擠擠眼:“我,我說什麼你都相信?”“不相信,我就不會跟著你,到這兒來了——”小趙說著,嫣然一笑。“哦,這樣說來,”阿豹接過話,“大妹子倒是來錯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啊?”小趙把嘴一撅:“好啊,你請八抬大轎來,送我回去——”“羞貓貓,刮鐮刀;鐮刀利,刮鼻涕——”阿豹說著,右手食指微微一彎,做出要羞對方,替對方刮刮鼻子的手勢。我一看,心裏暗自好笑:阿豹啊,這可是小孩子之間才玩的遊戲啊!真想不到,這位二十大幾的阿豹,居然也有著如此未泯的童心。小趙倒也不示弱,一把抓住對方的食指,啐道:“呸,這樣粗的手指,也配給老娘刮臉?我看啊,還不如去握握鋼筆,練寫幾個字,才是正經事——”阿豹順勢將手指收回,一本正經的說道:“說到寫字,我小學都沒畢業,這點文化程度,怎麼敢在堂堂的高中生麵前獻醜呢?”小趙自然聽得出來,阿豹這是在擠兌她;過了一會兒,她俏臉一紅,這樣說道:“是啊,我是讀過一年高中,不過呢,離開學校也好幾年了,那幾個字,寫出來,都像雞扒過一樣——”阿豹打趣道:“哦,小時候是不是經常吃雞爪,寫字才像雞扒過一樣?”小趙鼻子一哼,來了個不置可否。阿豹和小趙嬉笑怒罵之際,我一直都沒能插上片言隻語。而在小趙不置可否的瞬間,我的心思也像陀螺般飛轉著:如今這個夜晚,我正準備著給阿豹和小趙寫一封家信。哦,小孩子幫大人寫信,倒有點異乎尋常了。哦,說到家書,前幾天我見過這樣幾句詩: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這首詩,當時我隻是大致看了一下,粗通文意而已。如今,這,這可是個機會了!是啊,既然小趙說她讀過一年的高中,那麼,這樣一首小詩,應該沒問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