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天昏地暗的廝殺過後,硝煙慢慢散去,棋盤上隻剩下五枚棋子了。這漢子隻剩下一車,守著偏安一隅的孤零零的老將。阿豹呢,略占上風,一車鎮住中線,底線尚有一炮相伴。下過象棋的人都知道,如果沒有炮台,炮的攻擊力就會大打折扣。在這種情況下,許多人寧願將這漸成擺設的炮,換作更為直觀實用的馬或者兵。當然,這隻是一種一廂情願的想法,棋盤上沒有如果,除非是另下一盤。大概也是看出了這一點,那漢子擦了擦額角的汗珠之後,這樣說道:“阿豹,這一盤,這一盤就算和棋了吧?”說著,還不等對方答應,他就伸出手去,準備著將棋盤外的棋子,重新拿回到原先的位置。不難理解,這漢子的意思是:既然和棋已成定局,就沒必要再去浪費時間了。既然這一盤不分勝負,那麼,再下一盤,也在情理之中,無可厚非。然而,也就在這一瞬間,阿豹將臉一沉,冷冷的說道:“慢著!”那漢子一愣,眉毛豎成了倒八字:“阿豹,不是已經和棋了嗎?”“和棋?”阿豹依然是冷冰冰的語氣,“你問過我了嗎?我說過和棋了嗎?”那人先是一愣,接著不怒反笑:“阿豹,明明已經是和棋的局麵了,你還想怎麼樣?”“我,我想贏——”“嗯,如果贏不了呢?”那漢子也不甘示弱。“哼,如果贏得了呢?”阿豹毫不鬆口。那人皺了皺眉頭,接著再狠狠的咬了咬牙,將一張五塊錢壓在棋盤下,接著說道:“哦,這樣吧,就押這五塊錢,我押和棋——”“好吧,那,我就讓一步吧。如果真是和棋,我給你十塊錢;如果你輸了,我就隻收你這五塊錢。這樣算來,你是以一博二,怎麼樣?”那人眼睛睜得大大的,真有如銅鈴了:這世上,怎麼居然會有如此便宜的事情?!於是,說了一聲“好吧,就這樣”之後,為了防止對方反悔,他已經將棋盤上的黑車向上一移,同時說著棋步:“嗯,起車——”旁觀的猴哥、小趙,當然也包括我,均覺得阿豹過於托大:不錯,紅方是多了一炮,隻是這沒炮架的炮,如果沒有實際的攻擊力,還不是廢鐵一堆?也就在這時候,隻見阿豹淡淡一笑,接著說道:“嗯,這招還可以——”這樣說著的時候,他將紅車壓到底線對方老將外側,喊了一聲:“將軍——”“還,還不是老招數——”那漢子說著,漫不經心的將自己的老將向上一抬,接著用略帶不屑的語氣說著棋步:“好吧,坐上——”眨了眨眼之後,阿豹還以一句:“再等一下,你,你就可以見到新招數了——”“嗯,有什麼新招數,就使出來吧。”那漢子漫不經心的回應道。此時,阿豹將原本沉在底線的紅炮抬升到了河口,那漢子像是想起了什麼,連忙用自己的車去攔截,嘴裏說著:“想利用炮,沒那麼容易——”阿豹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將原本在對方底線的紅車收回河口,接著說道:“我這一招是什麼意思,就不用多說了吧?”接著,點上了一支香煙,悠閑自得的吸了起來。這一招,確實不用多說,對方的老將偏安一隅,全靠車守住臨線。這時候,如果黑方不回車救駕,紅方一將軍,黑帥就隻能坐中了;然而,屆時,紅帥也在正中央。按照棋規,在沒分出勝負之前,雙方的將帥是不能見麵的;換句話說,如果一旦一方的統帥被逼至與另一方的統帥麵對麵之時,就是輸了,這一盤棋也就結束了。一些人對這一棋規有點難以理解,其實,很簡單:從戰爭的角度來說,隻有勝負已成定局,雙方的統帥才會見麵,當然,被迫而至的那一方,已成了俘虜,成了階下囚。對於象棋裏的這一現象,當地人有一個形象而幽默的說法:老爺對酒!是啊,贏的一方要顯示一下炫耀一下,請被俘一方的統帥喝一杯酒,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那漢子無奈,隻好放棄對紅炮的攔截,回車守住臨線,也就是己方的生命線。阿豹淡淡一笑,將紅炮沉到對方底線。這時候,那漢子似乎已經看得出了:紅炮將以黑帥為炮台。是啊,如果一旦形成這樣的架勢,守在鄰線上的黑車,就隻能就此離開,另找地方了。於是,那漢子老將坐下,想以此攔住紅炮。“將軍——”阿豹將紅車壓至對方底線,同時輕輕的喊了一聲。那漢子無法可想,老將隻能再次向上一挪。將紅炮移至對方老將底下一線之後,阿豹這樣問道:“這一下,有炮台了吧?”那漢子點上了一支香煙,緩緩的吸了兩口,不做聲。一旁觀看的小趙、猴哥,以及我,都看出來了,確實,紅炮有炮架了;而這炮架,偏偏就是黑方的老將!不妨直說了吧,這一招,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此時此刻,黑車已在紅炮的炮口之下了,為了保住這唯一的防守子力,那漢子皺了皺眉頭之後,隻好將己方的車移開。阿豹掃了對方一眼,將紅車收回河口。那漢子眉頭緊皺,隻是默默的吸著香煙,然而,直到煙頭燙手,他也沒移動過棋子。原來,走到這一步的時候,黑方已是在劫難逃了:按照棋規,既然紅車回收,自然是為了當頭一將軍,讓黑帥坐中去吃罰酒,因此,黑方的正確走法是,回車守鄰線;隻是,這一招其實已經走不通了,黑將底下,紅炮那黑沉沉的炮口,正等著呢!而一旦失去這唯一的防守子力,黑方俯首稱臣,也就是彈指之間的事情了。望了棋盤底下的那張五塊錢一眼之後,那漢子站起身來,向大門口方向走去。不過,邁上門檻之際,那漢子還是開口了:“阿豹,這一招叫什麼呢?”“叫,叫海底撈月——”阿豹說著,哈哈一笑。“以後,我會再來的——”那漢子說著,走到了大門外。“歡迎再來,我家,很容易找的。”屋子裏的阿豹這樣應道。過了一會兒,小趙這樣說道:“阿豹,沒有這一招,你還真的贏不了——”不難想象,對於最後這幾步棋,她是擔心了好一陣子的。阿豹淡淡一笑:“當時,我是放長線釣大魚。”過了一會兒,猴哥說道:“小趙,這漢子,姓什麼,你知道嗎?”問小趙,一個頗為陌生的人姓什麼,這個問題,還真有點讓人費解啊!“以前,我又沒見過他,”小趙不解地說道,“怎麼知道他姓什麼呢?”對於這樣的回答,猴哥顯然並不滿意,隻見他側頭轉向阿豹,然後這樣說道:“阿豹,現在我再問你,剛才那個跟你下棋的家夥,到底姓什麼呢?”阿豹嘿嘿一笑:“這麼簡單的問題,還用問嗎?”說著,轉頭望向小趙。小趙眨了眨眼,依然是一頭霧水:“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啊!”猴哥哈哈一笑:“記住,他,他姓宋——”“哦,姓宋?!”小趙接過話,“不過,嗯,你怎麼知道的?”“他,他送貨上門,不姓宋(送),那姓什麼呢?”猴哥解開了謎底。“哦,原來是這樣——”小趙恍然大悟了。再過一會兒,阿豹這樣說道:“這家夥,是來趕圩的,怪不得會輸(圩)——”聽了這一句,我心裏暗自好笑:不錯,在我們這一帶地方,趕圩的圩,跟輸贏的輸,同音。你這樣說,確實有點類似於歇後語。不過呢,這並不能作為一種結論啊!為什麼呢?萬一某一天某一個來趕圩的人,是個下象棋的頂尖高手,那怎麼辦呢?至少,你阿豹未必就贏得了,而人家也未必會輸。當然,阿豹猴哥這樣的人,也隻是說笑而已,不必太認真。哦,一口咬定铩羽而歸的那家夥姓宋(送),就是一個例子。當然,平心而論,他們這樣的人,在平時說話的時候,語言還是豐富多彩、詼諧幽默的。再過片刻,隻聽猴哥這樣說道:“阿豹,生活穩定了啵,該考慮調菜了吧?”阿豹淡淡一笑:“猴哥,你,你想調點什麼菜呢?”猴哥慢條斯理的回答道:“哦,隨便一點吧。嗯,調點燒鴨花生米,再來點豬肝瘦肉白菜湯,哦,再煎幾個雞蛋,另外來一瓶白酒——”阿豹點點頭:“嗯,苦就苦點,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