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楚,反正,書上的話,人家的話,未必都能夠說到點子上。哦,既然睡不著,倒不妨讓那些思緒,雪花般漫天飄飛一番。確實,今天,阿豹運氣好,有人送寶上門。那晚餐,酒肉飄香,也是夠豐盛的了。隻是,那家夥受了教訓,以後還會不會如此草率、狂妄嗎?確實,那家夥隻是半桶水,連車炮必殺單車的定勢都不懂,就這樣貿然前來挑戰,鬧了個灰頭土臉、丟盔棄甲,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那句話叫“今朝有酒今朝醉”,阿豹,大概就是這樣的人了。當然,一般情況下,是在晚上才喝酒的,而這個“朝”字,一般理解為早上。或許,在特定情況下,把這“朝”字,理解為一整天,也未嚐不可吧?現在,我頭昏腦脹的,暫時沒法查字典了。哦,走出阿豹家大門口之際,他家的那架木樓梯,我還是掃了一眼的。當事情還順利的時候,當運氣還可以的時候,當一時尚不至於走投無路的時候,阿豹,阿豹多半是不能痛下決心,痛改前非的。這,這大概就是僥幸心理在作怪吧?確實,也不過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將近二十塊錢,就到手了。麵對著如此的好運氣,阿豹如何想到過要收手呢?同樣的道理,如果別人口袋裏的票子,如果也能夠輕易轉到自己手中的時候,阿豹還會想著靠正當的勞動去賺錢嗎?人們時常用“揮汗如雨”來形容體力勞動。仔細想來,我們這一帶地方,地處嶺南,頗為炎熱,“揮汗如雨”的說法,也不算太誇張啊!如果阿豹就這樣一意孤行下去,結果又會怎樣呢?再有,如果阿豹出了什麼事情,小趙又該怎麼辦呢?在阿豹家,她平時也隻是做一點洗衣服掃地之類的輕鬆家務活兒,讓她獨自賺錢糊口,似乎也頗為困難。唉,不是我愛往不好的方麵想。以前,那木樓梯一帶,阿豹的前妻,就吊死在那兒。有了這樣的“前車之覆”,阿豹為什麼還不能幡然醒悟呢?說來說去,似乎都是僥幸心理在作怪。哦,說得嚴重一點,就是作祟了吧?算了吧,腳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阿豹既然不曾清醒過來,別人再怎麼說,都是隔靴搔癢,都是無濟於事的。唉,我的鄰居,就是這樣的了。我,我所受過的教育,其實是從正規的有意義勞動開始的。哦,這最初的勞動,該從哪裏說起呢?哦,那時還是冬天,說得更確切些,是寒冬臘月。我所記得的比較正規的勞動,就從那時節的生產隊的曬穀場說起吧。哦,我們這一帶地方,即便是數九裏臘月天,也未必就是寒風刺骨的。那時節,北風也在吹著,隻是,由於春節將至,那風裏,也滲上了絲絲縷縷濕潤的氣息。隊裏那些田間地頭的活兒,都已經結束了。這樣一來,剩下的活兒,就是掰花生了。說到幹活兒(做活路),由於年紀尚小,我不太熟悉。在我的印象裏,那些年紀要大一些的哥哥姐姐們,有時去做一些燒草木灰、積肥、放牛之類的活兒,這些活兒相對要輕鬆一些,不過也能夠得工分。這些工分,也是很重要的,是年底收入分配的依據。而我,能夠真正參與的,恐怕隻有掰花生了。隊裏的曬穀場,位於龍潭東北三四十米處;曬穀場正西方,就是隊裏的倉庫了。這曬穀場和倉庫一帶,就是掰花生的地方。這掰花生,其實也很簡單。夏天裏收好並晾幹的花生,還是帶著殼的,而所謂的掰花生,就是把花生殼去掉,取出其中的花生米。這樣的活兒,勞動強度自然不算大,無論男女老少,隻要手指有點力氣,都能夠勝任。當然,對於像我這樣年紀的小夥伴來說,這一切,倒像是一種難得的遊戲。輕微的北風裏,大人們三三兩兩的坐在那兒,隨著手指的動作,隨著那“噠噠——”的聲音,一顆顆紅活結實的花生米,破殼而出。而那些花生殼,一般就就地焚燒,倒有點烘炭火的味兒了。當然,這樣的比方不盡恰當,那焚燒著的花生殼,可是帶著一絲花生的香味的。哦,天上的雲層,已經不那麼厚重了。北邊不遠處人家的菜園,也那陣陣瓜菜的清香,飄了過來。甚至,這就是我對年味最初最直接的感受了。其實,對於像我這樣的小夥伴來說,是不會像大人們那樣正襟危坐的,我們更像小猴子一般,這一家坐一下,那一戶待一會兒,過了一陣子,幫人家掰了幾顆花生之後,就帶上幾個帶殼的花生,奔奔跳跳而去了。說簡單一點,我們之所以對這樣的活兒樂此不疲,就是為了吃上幾顆香香甜甜的花生米。當然,如果覺得膩味了,還可以聚在一起,做點小遊戲。當然,我們也知道,這花生米,也是不能吃太多的。為什麼呢?一般情況下,花生米的產量,將近七成。也就是說,如果你當初從倉庫裏領到一斤帶殼的花生,倒是就要上交將近七兩的花生米。如果吃去太多,差得太離譜,就不好交差了。因此,為了解饞,最好的辦法就是,這裏拿一顆,那兒那幾顆,這樣一來,就不會影響到大人們的產量和工分了。當然,大人們也知道,我們這些小孩子,隻是嘴饞而已,真正要吃的時候,也是吃不了多少的,於是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那幾年,是比較貧困的,當然,尚不至於斷炊,隻是,一年之中,總有那麼幾天,要靠紅薯芋頭之類的雜糧頂餐(充饑)。而在生活上,我記得,已經是北風呼嘯的大冬天了,一些孩子,還是赤著腳去學校的。有些人的腳後跟一帶,裂開了幾個口子,深井一般,有時候,還可以看到紅紅的印跡,有點可怕。哦,沒漂過水的木薯,是不能吃的。有一個孩子,比我稍大一點吧(不過,他的父母,不是我們隊的),有一天放晚學回家,肚子有點餓了,就四處找吃的。這時候,他發現鍋裏有煮熟過了的木薯,也就不去多想,放開肚皮大吃起來。等到父母幹完對立的活兒回到家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了。後來,他最終沒能再次睜開眼睛。為什麼會釀成這樣的悲劇呢?一來可能是,他的父母忘記交代他了,這些木薯雖然熟了,但是還沒漂過水,還是不能吃的。另一種可能性就是,或許那時候他餓得慌了,而父母平時又沒有正式說起這件事,正所謂饑不擇食,他一時疏忽大意,結果就沒能再醒過來了。如果那時候的木薯,也像紅薯一樣,也就不至於此了吧?母親,我的母親,是在隊裏幹活兒的。對於隊裏的活兒,由於極少親臨,我印象不深。我真正有點印象的,倒是和菜園種菜賣菜,連在一起的。雖然已經不是在隊裏幹活兒的年代了,不過,最近幾年,和那些當初要好的姐妹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們還是頗有感慨的談起當時的一些情景來。那些話語,大同小異的,聽過幾次之後,我也就記在心裏了。阿香嬸這樣說道:“那幾年,真不知那些人怎麼想的,連種幾棵菜,都要往什麼主義什麼草啊苗啊的,那些方麵,上綱上線的——”李家伯媽接過話:“這些大帽子,我也不太懂,不過,我真的想問,那些人口號喊得那麼響,是不是在吃飯的時候,把草當菜吃呢?嗯,我們這幾個人,才不去管它呢,繼續種我們的菜。不種點菜,天天吃白飯不成?”“是啊,要是不種點菜,”我母親接過話,“連買油買鹽的錢,都成問題了,這樣的生活,還怎麼過啊?!不種菜,就等著喝西北風了——”阿香嬸歎了一口氣:“那些菜,辛辛苦苦的種出來了,卻不能光明正大的在本地賣,那些人說這是什麼尾巴,要割去的。沒辦法,隻好挑到十公裏外的太陽村去賣。”“是啊,那時候,”我母親感慨道,“夜裏兩三點鍾,我們姐妹幾個,就要忙著在菜園裏撿菜了,明明是自己種的,卻要像小偷一樣——”李家伯媽接口道:“我們幾個挑著菜,往東南方向走,一個鍾頭的樣子,就到喬伯了。大概算一下,也就是走了一半的路,也困得差不多了,就在喬伯歇一口氣——”(喬伯?從她們談話的語氣和內容來看,這“喬伯”,應該是一個地名了。我也算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了吧,以前怎麼都沒聽到有這樣一個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