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十一夏夜月影(二十二)(1 / 2)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由於有了前車之覆,我不是抬起腳來,以防螞蟥再次來襲。接下來的二三十分鍾時間裏,螞蟥一時倒是沒來;不過,田間勞作的另一番滋味,我卻是慢慢地深有體會的了。盛夏時節的陽光,夠你好受的。清晨,大田裏的水,甚至還帶著一絲絲清涼。隻是,隨著太陽的一步步身高,那水,就有微涼變成微溫,接著,隨著我們眼前秧苗的逐步增多,腳下的水,甚至有了些許微微發燙的感覺。在這種情況下,即使不抬頭,你也可以想象得出,那大火球,離天頂越來越近了。在我們那一帶地方,太陽總是稍稍偏南的;而我們插秧的時候,正好是自北向南,這樣一來,那陽光就徑直灑在我們的即背上了。人們習慣把田間地頭的勞動,稱為“麵朝黃土背朝天”什麼的,大有道理啊!其中的滋味,或許隻有當事人才能夠說得清楚。為了不把長褲弄濕弄髒,下田的時候,我們早已把褲腿挽到膝蓋以上,這樣一來,整個小腿基本上就暴露在強光之下了。這樣的一個上午,整個小腿肚,讓太陽照射的時間久了,就有了一種微辣微痛的感覺。不錯,那時候的膚色,先是紅得桃子,而過了一兩天之後,就有點像木炭一般了。此時此刻,以後會黑得成什麼樣子,倒不是我想去考慮的,我隻想著灑下些許清涼的雨點,讓那露在外麵的皮膚稍稍涼爽些,稍稍緩解一下那灼人的熱辣。從表麵上看,種田所用的體力,不像收割稻子那麼大,然而,彎腰插秧的時間久了,你就會覺得,這種田,考的是耐力,腰酸背痛總是免不了的。說真的,如果能夠自由選擇的話,我寧願選擇打穀(收割稻穀),至少,打穀的時候,伸伸腿彎彎腰什麼的,要自由一些。說真的,我很想徑直坐到水麵上,讓那隱隱發脹的腰背好受一點。哦,此時此刻,如果有誰扔給我一張小板凳,讓我小坐片刻,那真是無上的享受啊。心裏暗暗叫苦之際,轉頭望了一下。那一片隻有水沒有秧苗的地方,還多著呢!這時候,隻聽楊叔叔在跟我母親開著玩笑:“梁嫂,叫孩子們先回去吧,下午再來——”“唉,就是到了下午五點多鍾,太陽還是很熱的——”我母親這樣回答道。“是啊,要種田,總是要吃點苦頭的——”“這樣也好,體會到種田的辛苦,他們就知道發奮讀書了吧?”“說到讀書,梁嫂,你放心吧,在我看來,你的這幾個孩子,都是讀書的料;哦,特別是二公子,一看就不像個種田人——”“嗯,但願他們能夠好好讀書——”“梁嫂,再過十多年,你的孩子,讀完書後,找了好工作,有出息了,說不定就會開著小車來接你,接你到城裏去享福了,那時候——”“就算是那樣吧,那也是好多年以後的事情了;現在,還是想著,怎麼把這塊水田種完吧。嗯,這麼熱的天,確實不好受啊——”“孩子都幫得上忙了,再艱苦幾年——”楊叔叔這樣說道。“比起前幾年,也算好多了。這幾個孩子,好好讀書,才有前途——”我母親這樣說道。“懂得勞動的艱辛,才懂得珍惜。”“是啊,要成才,總是要經過一番磨難的。”兩個大人閑聊著的時候,我也是心潮澎湃著:這大太陽下的勞動,其中的艱辛和苦澀,我也算是深有體會了。也不是說體力勞動就就不好,而是,我壓根就不是那種料子。因此,楊叔叔帶著一絲戲謔的口吻,說我是二公子,也並非全是信口開河。隻是,在目前這種環境下,怎會有“二公子”生存的土壤呢?我如果不想過這種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就隻有讀書找工作這條路了。民間有“鯉魚躍龍門”的說法,嗯,其實,在我的詞典裏,倒不妨把“龍門”換作“農門”。當然,適度的體力勞動,也自有其意義,至少,你不至於成為那種弱不禁風的人;至少,你會懂得勞動成果來之不易;至少,你對腳下的這一片土地,會有一種深沉如同持久的情感寄托。再過一段時間,放眼看去的時候,那綠油油的秧苗,在不斷地蔓延之中,將那茫茫一片的水麵不斷的向南側壓縮著,壓縮著。不用說,離洗腳上岸的時刻,越來越近了。有那麼一刻,我放下手中的秧苗,捶了捶酸脹的腰部之後,環視了一番。這一大片水稻田,還真是一望無際。望上去,綠白相間,甚是壯觀。綠的,自然是插上秧苗的那些水田了;而那些白的,則是剛犁過耙過的,陽光下那粼粼的水波,似乎正呼喚著什麼。西南方向那視野的盡頭處,綠樹翠竹之中,隱隱可見幾處人家的屋角。絢麗的陽光下,那絲絲縷縷的炊煙,正嫋嫋的上升著,飄向那藍天白雲處。這一幕,也就是一些人所津津樂道的田園風光了。不過,田園風光雖然美麗,卻也是和辛勤的汗水聯係在一起的。哦,再過半個多小時,當我踏上那南側的田基之時,說不定就會哼上幾句: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如果我在戰鬥中——這樣的一首歌,其實是充滿了豪邁也樂觀的。當然,屆時我所要說的再見的對象,是這一大片水稻田,因為,勞動已經結束,該“班師回朝”了。在這種情況下,哼上一支歡快而輕鬆的小曲兒,自然是一種難得的享受。勞動,是艱苦的,隻是——也不知什麼時候,我沉沉入睡了。好幾十天之後,到了涼風乍起的季節。這天午後,我拿著一本連環畫,坐在大門口南側的石凳上。這石凳,大致呈圓柱形,坐上去頗為清涼。這嶺南的深秋時節,如果是在大白天,藍天白雲,烈日當空,跟盛夏區別都不甚大;隻是,由於涼風漸起,再加上白晝漸短,晨間夜裏,還是要多加一件外衣的。如果不到外麵走走,我對秋天最初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從那早晚的絲絲涼意開始的。此時正值午後,我隻覺得清爽宜人。我家的大門口,大致上是向東的,於是,我就看起對麵的房屋來。由於年代久遠,對麵屋頂上的瓦片,早已看不出底色了,那黑乎乎的一片,就像著了墨一般。此時陽光尚好,於是,瓦片上那細微的塵埃,就在豔陽下飄蕩著,甚至有點像氤氳的輕煙。當然,人們大多用“氤氳”來形容水汽,這也沒什麼,反正,我就覺得那輕飄著的纖塵,讓我的那顆心也隨之飄飛起來了,盡管我不知道要飄到哪兒去。其實,這一刻,我的手上拿著一本名叫《杜十娘》的連環畫,由於此前已經看過了,知道倆麵說的是一個薄命紅顏的故事,如今一時不想再去翻看了。看了一下對麵的屋頂之後,我把目光收回,接著又向東北方向望去。我家所在的這條東街,向東向北,大致呈一個弧形,臥龍似的,倒有幾分彎曲盤旋之美。不一會兒,視野盡頭處,出現了楊衛東楊叔叔的身影;不錯,他正朝我所在的方向走來。走近之後,他這樣問道:“二公子,這麼閑的?”我淡淡一笑:“閑坐一陣子,再去挑水煮飯——”點上一支香煙之後,他這樣說道:“再過十多天,就打二苗(晚稻)了——”“打二苗,豐收了,好啊!”我這樣應道。“打二苗的時候,你不怕挨螞蝗咬嗎?”他打趣道。我眨了眨眼,帶著一絲微笑,這樣回答道:“首先,這時候大田裏基本上沒有水了,也就沒有螞蝗了。其實,就算有螞蟥,我也不怕——”“哦,種田的時候,你老是抬腳起來看,怕螞蟥偷襲,現在——”“現在,如果再看到螞蝗,我就把它們全部捉起來,放點老蒜,炒上一碟——”“哦,到時候就有螞蝗肉吃了!”楊叔叔說著,哈哈大笑起來。再閑聊了幾句之後,我問起他要到圩上做點什麼?他微微一笑:“你嬸擺了個米粉攤,我要去幫一下忙。快散圩的時候,就順便買點肉菜什麼的,晚上喝上一二兩米酒——”果然,他不像阿豹猴哥說什麼調菜,而是直接說買菜。我點點頭:“那,你忙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