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十一夏夜月影(二十三)(1 / 2)

“二公子,今晚上到我家吃飯?”移步前往圩場之際,他這樣說道。我知道這是一句客套話,於是就這樣回答道:“改天吧,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楊叔叔離開之後,我拿起石凳左側的那本《杜十娘》來。我也不急著翻看,隻是盯著那封麵。片刻之後,一個念頭閃過:這“杜十娘”的“杜”字,晃眼看去,還真有點像“社”。一些小夥伴,也由此拿這個字來開玩笑,“社十娘”雲雲的。哦,我們這一帶的人,基本上沒有人姓杜。以前我跟小趙說起的那首《春望》,是唐代大詩人杜甫寫的。此刻正閑著,倒不如拿出字典來,查一下這個“杜”字,看一看它有些什麼意思——這樣想著,我就回家找出字典,回到石凳上之後,就翻起字典來了。杜:(1)杜梨樹,落葉喬木,果實圓而小,味澀,可以吃。是嫁接梨的主要砧木。(2)阻塞,堵塞——第二個義項較長,有好幾行,主要是解釋了“杜絕”“杜鵑”“杜撰”這幾個常見合成詞的意思,然而,耐著性子看完對“杜”字的解釋之後,我有點愕然了:這字典裏,並沒有說這個“杜”字,可以用作姓氏啊!我皺了皺眉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哦,這樣的字典,是不是也有著某些可以商榷之處呢?或許,這也不是我喜歡吹毛求疵。像那個“侯”字,第三個一想就寫著這樣一個字:姓。這樣處理,是不是有點厚此薄彼呢?或許,字典也不是絕對的、萬能的吧?打個比方說,一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小學生,嗯,當他(她)看到“杜甫”“杜十娘”“杜麗娘”之類的人名(廣義上的詞語),如果想知曉“杜”這個字的意思,自然想起了要去查一下字典。而由於字典裏根本就沒有作為姓氏這一義項,他又將作何感想呢?或許,有人會這樣說,一本小小的字典,篇幅有限,自然不可能麵麵俱到,因此,沒必要雞蛋裏挑骨頭。嗯,就算是這樣吧。我,我隻是想說,將某些並不常見的義項洋洋灑灑的說上一大籮,而將某些常用的解釋避而不談,幫不了人們的什麼忙,在這種情況下,不管別人怎麼想,如果要將完美無瑕的桂冠送給這樣的字典,我是不情願的。一番感慨之後,我索性翻閱起這本字典來。或許,你覺得有點奇怪:梁曉靜啊梁曉靜,你既然對字典有微詞,才過多久呢,又忙著翻看字典了,這不是在打自己的嘴巴嗎?對此,我將這樣回答:盡管未臻盡善盡美完美無缺的境界,對於字典,我依然是蠻喜歡的,打個比方說,字典有點像百寶箱,那裏麵的內容知識什麼的,足可以讓你大開眼界。其實,在不少時候,我倒是願意翻看字典,而不去看什麼連環畫故事書。如果你覺得我有點怪,那也由你。這個秋天的午後,微微閉了一下眼睛後,手中的那本字典,讓我信手翻到了其中的一頁:讖:迷信的人指將來要應驗的預言、預兆。看到這樣的一個字,看到這樣的一個解釋,我不禁微微一笑:到阿豹家去的時候,我倒是要多看那架木樓梯一眼。在那種時候,我隱隱有某種不自然、不踏實的感覺,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幸好,在阿豹前麵那個老婆吊死之前,我不曾見過那架木樓梯,不然的話,我倒有點像字典裏所說的“迷信的人”了。哦,如果以後那屋子裏真有某種不詳的事情發生,我又將作何感想呢?對此,人們時常這樣告誡:不詳之事,少想少說。唉,管它呢。這樣想著,我暗暗吸了一口長氣,以便讓自己的心潮,稍稍平靜一些。再過了一會兒,我又是順手一翻:芬:芬芳,花草的香氣。嗯,這個“芬”字,確實不錯啊,怪不得不少女生的名字裏都有這個字。哦,不僅僅是花草的香氣吧,哦,我有過這樣的體會,某些異性走過的時候,空氣之中似乎隱隱也有著一絲淡淡的清香,比如說我的美女同桌,比如說小趙。抑製住那紛飛的思緒,凝神片刻之後,我打開了這本字典中的這一頁:曼:(1)延長:曼聲而歌。(2)柔美:輕歌曼舞。不錯,手氣確實不錯啊,翻到一個和美麗有關的字。盡管隱隱想起了“事不過三”的說法,略作思忖之後,我還是再做了一次嚐試。這一次,我翻到的是一個“萍”字。盡管,字典裏對這個字的解釋,稍長了些,不過,我還是比較耐心的,逐字逐句的慢慢的看著:萍:浮萍,草本植物,浮生在水麵,莖扁平像葉子——“梁弟,”尚未看完,耳邊響起了這樣的聲音,“你,你在——”不用抬頭看我也知道,這是阿豹的聲音。不過,我還是抬起頭來,向右側方望去。不錯,阿豹就站在那兒;稍稍偏前的,是小趙。兩人的手裏都拿著菜和果。看來,是我翻看字典太入迷了,渾忘了周圍的一切,以至於阿豹出言相問了。不妨直說,這種物我兩忘、物我合一的境界,我也算是偶爾有所體會的。“沒什麼,”指著手中的字典,我這樣說道,“沒什麼事情,翻一下字典——”掃了那字典一眼,再凝視著我,阿豹的眼神,詭譎不已:既像是看到了太陽從西邊升起,又似目睹了笨牛彈琴,又宛若聽到了啞巴高歌!“哦,我,我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呢?阿豹的眼神,竟然如此——”這樣想著的時候,我的雙眸並不曾離開對方的那張臉。確實,這一瞬間,我很想知道,阿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轉瞬間,阿豹的眼神,由詫異轉成了譏諷與不屑,隻聽他大聲說道:“哼,字典算什麼?我隨便就能夠編出一本字典來,讓那些教授名師閃到一邊,喝西北風去——”阿豹對我的冷嘲熱諷、不屑一顧,你聽出來了吧?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我的心坎上,憤怒、不解、不甘、驚愕的狂潮,頓成翻江倒海之勢:阿豹啊阿豹,你喜歡撩人,喜歡諷刺挖苦別人,我自然是知道的,也是可以理解的。這個午後,你要笑話我幾句,那也沒什麼;不過,在嘲諷我的同時,將字典也說得如此不堪,貶得如此一文不值,就未免太狂妄太過份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這樣想著的時候,我還心思飛轉:你這樣諷刺我,我可不省油啊,我也要編出一句話來,回擊回敬一下,讓你知道,“梁弟”也不是好惹的!所謂“急中生智”,片刻之間,望著阿豹那張洋洋得意的臉,我還真的想起了一句話來,於是我這樣說道:“哼,老派算什麼,我在——”也就在這一瞬間,我看到了這樣的雙眸:明淨如水,寬容包容如大河深潭。哦,這是小趙的眼神,她分明是在說:梁弟啊,你又何必如此呢?你阿豹哥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你,你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呢?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惡語傷人,總是不太好的——於是,我把蹦到嗓子眼的後半句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原來,這“老派”是對公安人員的一種稱呼;阿豹多次出入派出所,對此自是心知肚明的。我沒有說出的那半句話是:我在那兒來去如風兒,如入無人之境,讓他們幹瞪著眼,到一邊涼快,喝西北風去——說真的,這樣的一句話,恐怕會觸到阿豹心靈深處的痛處。事實上,這世上,真正讓他吃盡苦頭,不堪回首的,正是那兒的鐵窗。片刻之後,阿豹似乎也看出了什麼,借著點煙的機會,這樣說道:“梁弟,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而已——”這樣下台階的機會,我自然是要給他的;於是我這樣說道:“隔壁鄰舍,開點玩笑,沒什麼的。哦,買了這麼多菜——”揚了揚手中的菜,阿豹順勢說道:“哦,今晚到我家吃飯——”“我,我還有點事情,到時再說吧——”“哪用這麼客氣,到時記得過來啵!”“嗯,到時再說吧——”我這樣回應道。這個夜晚,吃過晚飯後,想了想,我還是到阿豹家走了一趟。在阿豹家小坐一二十分鍾之後,推說還有點事情,我就離開了。左腳踏上那門檻之際,我下意識的回過頭,回望了那架木樓梯一眼。那架木樓梯自然不曾說出什麼話來,隻是黑沉沉的,靜默在那客廳的西南一側。